一道又一道巨大的金色劍影從天邊升起,又以雷霆萬鈞之力斬向光柱,蒼穹都為這威能顫抖。  可哪怕是這般震天動地的攻勢,光柱搖搖欲墜, 卻始終無法被突破。  “傅明修!”薛堯紅著眼朝傅明修吼著, 聲音嘶啞,“你給我出來!”  “你瘋了?誰要你這麽做?!”  嘶啞的吼聲在耳畔響著,傅明修卻沒有半點動搖。  他隻是看著這樣的薛堯,有些心疼。  “阿堯, 我有件事情,一直很後悔。”金光火舌蔓上了他的腰部, “我很後悔,萬年前在此處,我沒有把一切都告訴你。”  “曾經的我覺得那是為你好,但是卻忽略了你這萬年來是何感受……對不起, 阿堯, 為師向你道歉, 一直以來,為師總是這麽自以為是,傷害了你太多。”  一萬年過去了, 薛堯終於再次聽到了有人在他麵前, 自稱“為師”。  他卻絕不願意是在這種情況下, 以這種方式。  “這次我不能再這般了……”傅明修閉了閉眼, 那金色火焰已經到了他的肩膀旁, “阿堯,其實你已經聽過了,但我想再告訴你一遍。”  “也許一開始,我收你為徒的目的並不單純,但我又不是石頭做的心,怎麽會一點動搖也無?”  “我記得那時候小小的阿堯,還怕黑,半夜偷偷跑到我床上纏著要與我睡,想我給你講故事又怕我生氣,怯怯懦懦又可愛的模樣……我記得長大一點的阿堯,興衝衝地拿著得來的法寶要獻給我,那時候你還以為我是個築基期的修士……我記得……”  “太多太多了,阿堯……我怎麽會對你毫無感情呢?”他眼中似乎蒸騰著水汽,語氣也有些虛晃。  身體被分解他都不痛,可是想到曾經那些事,想到薛堯在冥界,在這萬年受的煎熬,他似乎痛得說話都有些艱難。  “阿堯……”他似乎還想說什麽,但火焰已經蔓延到他的頸部,他疼得一頓。  “夠了,你給我閉嘴!”薛堯發了瘋般地用劍砍光柱,見不起作用後直接丟開了劍,猩紅著一雙眼睛一拳一拳地砸向光柱。  指間鮮血淋漓,但他無知無覺,一邊發瘋般地捶打光柱一邊嘶吼,“你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我憑什麽相信你?你出來啊!”  “傅明修!”他終是落淚了,難以遏製的淚水爭先恐後地流出眼眶,“你說得對,你就是自以為是,天底下再沒有比你更加自以為是的人!”  “你說你萬年前沒將那些事情告訴我便是自以為是嗎?你最自以為是的地方,是你現在死在這裏,讓我受千萬年、億萬年、沒有盡頭的煎熬!”  “你怎麽忍心……”  不久前還高高在上的神祇,如今卻滿臉是淚,雙手血肉模糊,狼狽至極。  傅明修卻是徹底愣住了。  他眨著眼,笑中含淚地點頭:“你說得對……我還是這麽自以為是……”  “我改不了了,阿堯。我知道我死了你會很難過,可你死了我也很難過,於是我很自私地選擇了讓你難過……對不起,阿堯,我做不到……”  火舌舔舐著淚水,不曾為這場離別停留。  “時間不多了,阿堯。”  “你切記不可再造殺孽,答應我,好好掌管天道,好嗎……”  火光徹底吞噬他前,薛堯看見了白衣仙人最後一個笑:“不然我真的,就再也不不喜歡你了。”  光柱隨之消失了。  可光柱裏麵,也再也沒了任何人。  天地都沉寂了。  血淚從神祇眼中落下。  一片無聲。  …………  規則深處,一個模糊的光影和一位黑發的神祇,各自站立一處。  光影心中一聲歎氣:媽呀,我想換個同事咋就這麽難。  這個同事太兇殘了哇,不但業務技能點偏了,還每天想把自己弄死,自己身兼倆職。  這個光影正是天道。  傅明修以身補道後,它終於能化形了。  而另一邊的黑發神祇,抬起猩紅且布滿血絲的眼睛,問天道:“你來找本尊做什麽?”  他現在整個人狼狽極了,顴骨上的肉都陷了下去,瘦的可怕。  “這才多久,你怎麽把自己弄成這個鬼樣子?”天道嫌棄地說。  自傅明修補道,已經過了七個月了。  這人就把自己關在傅明修之前的寢宮裏,誰也不見。  外麵之前的亂局還沒收拾,雖然人都複活了,可大家都有些摸不著頭腦,著實混亂了一陣子。  薛堯全然不管,隻管抱著琢章,把自己關在那個屋子裏。  “跟你有何幹係?”薛堯沙啞著嗓音問。  “薛堯,執掌天道者,人生已經不再隻屬於自己了。”天道歎氣道,“所以當年提前將你二者隻能活其一,一人掌道,一人喂死。我這麽告訴他,是希望他能先殺了你。”  “因為你是魔種,魔種生性混亂,難分善惡,自私殘忍。哪怕青蓮費盡心思教導你,可但但凡你稍微不順心,便再不複之前的模樣。”  “你可以成為至強者,但難當大任,因為你喜怒無常,心中沒有大善,根本不會在乎天下蒼生。”  “我沒有心情聽你說這些無用的廢話。”薛堯說。  天道說這些對他而言掀不起他心裏的一點波瀾,他隻想迴去。  “這不是廢話。”天道說,“薛堯,你就沒想過,如果青蓮要殺你,你為什麽能活著在冥界醒來?”  薛堯一僵,他看著天道,沙啞道:“那你以為?”  “是青蓮。”天道說。  “我原以為早點告知青蓮,可以讓他先將你斬殺,誰想得聰明反被聰明誤,他將你收為徒弟,對你的感情越發深厚。他不願讓你死,便費盡心思讓你在天崩前提升修為,那混亂的百年,你成了仙界最強者……可你知不知,哪怕你拿了萬人之道去補天,補天的過程對修為的要求更高,當時之世,唯有青蓮一人能做到。”  此言一出,薛堯心頭巨震。  他似乎猜到了天道想說的事情。  “青蓮隻能將你打落冥界,因為魔種天生便適合冥界。唯有冥界,和你對青蓮刻骨的恨意,才能在短時間內將你的修為拉至頂峰。”  “薛堯,這才是當日,青蓮說自己‘自以為是’背後的事情。”  “這件事,唯我和他二人知曉。因當年他將你打落冥界,你用十二年從冥界迴來,他在天盡之處看著你,等了你十二年。我不願你執掌天道,無數次催促他懇求他,可他不為所動。”  “我若早知道你會複活青蓮,又將他百般折磨……我早該將這些告訴你。”  可惜他為了麻痹薛堯,封閉了自我意識數千年,方才喚醒。第40章 盛世  心中的猜想被驗證了,可薛堯卻沒有半點高興。  他雙目充血, 這些時日裏被他翻爛了的舊時情境又再次無法遏製地出現在他的眼前。  他的師尊剛蘇醒的時候, 他明明那麽高興,原本枯竭的心靈迎來了一場奢望的甘醴, 他明明最想做的事情是抱著那人痛哭一場。告訴他, 這一萬年來他有多絕望, 有多恐懼, 有多害怕。  但是他沒有,他將那人狠狠踩在腳下,似乎要將他碾進泥裏。  薛堯粗重地喘息著, 不願再迴憶這些事情。  可記憶便是如此難以避免,他似乎又迴到了那個寢宮裏。  其實那是他幼時的夢想。  他七歲時成為師尊的徒弟,當時師尊自稱自己是築基期的修士。  在那個小鎮上, 別說築基期, 就是煉器期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了,都是仙人。  他做夢都沒想到,自己能被一個這麽厲害的仙人收為徒弟。  師尊並沒有在吃穿上虧待他,這個人似乎十分好華服喜美食, 在能達到的範圍內極盡享受。  跟著師尊一起住著大宅子, 每天光是糕點就有二三十種不重樣的, 這對之前連吃上一頓飽飯都難的薛堯來說,連做夢都難以想象這種日子。  就像是窮人覺得, 富人一定有吃不完的窩窩頭一樣。溫飽難以為繼的生活留給他們的想象隻有這麽多。  但是這樣對薛堯來說難以想象的條件對師尊來說卻十分勉強。  他讓薛堯去急湍上蹲馬步, 在天不亮就去練劍, 自己卻靠在屋簷上、枝丫上支起一條腿喝酒。  他很少喝到滿意的,隨便喝兩口就扔了酒瓶。  蹙著眉砸吧下嘴,說:“連千荼酒的萬一都比不上,更別說諦覓釀了。”  他總念叨著這些名字,那時的薛堯還不懂這些是什麽,隻是默默把這些記在心裏。  許是因為喝不到這些他念叨著的好酒,他便開始學起了釀酒。薛堯不知道比普通的桃花酒好一萬倍的千荼酒是什麽味道,倒是知道比普通的桃花酒難喝一萬倍的酒是什麽味道——喝師尊釀的酒便知道了。  師尊對屋裏的東西也經常很嫌棄,凡間的皮毛保暖效果有限,傅明修自己倒是不畏懼寒暑,隻是幼時苦熬傷了根基的薛堯在頭兩年的冬日裏總是會被凍得不行。  師尊沒有辦法,一邊說著什麽“沒火紋雪狐皮”,一邊隻能晚上抱著小孩一起睡,他的手平時摸著溫涼,但和他一起睡時,卻總是格外溫暖。  還有他練字時,也總是將自己的字醜歸結於筆和墨不好,要是有……  薛堯沒聽過那些東西,隻是將它們都默默記在心裏,希望自己強大起來時,能幫師尊尋到這些東西。  可他從練氣到築基,從築基到金丹,從金丹到元嬰……一直到渡劫期,他都沒聽過那些東西的名字。  直到他到了仙界,才知道那些都是仙界的至寶。  有些東西師尊府邸裏就有,有些卻是沒有。  一萬年很長,薛堯覺得自己好像早就瘋了,好像又沒有。  他有時候會突然去尋來那些東西,一點點將它們放到那個早就建好的宮殿裏,忙活大半年,總是親力親為。可有時候又會突然“清醒”過來,提著劍,一劍一劍地砍在這些東西上,把宮殿再次弄成廢墟。  如此反複,那個寢宮被他毀了又建,建了又毀。  有時候他會一言不發地坐在寢宮裏,一坐便是幾晝夜,想著師尊迴來時的光景。  最美好的和諧都被壓在他最心底,他自己都不敢深想。  可他在這個寢宮裏,抽了師尊的道骨,廢了他雙腿。  抽取道骨時,師尊分明是疼得狠了,全身都是虛汗,嘴角被他咬得滲血,眼中盡是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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