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如果不答應,沈涼墨現在麵臨的情況,也如同走鋼絲繩一般兇險。


    做出有違法律的事情,是沈涼墨最不願意也最不可能做的,更加違背他的身份和職業道德。


    他多年來平衡好的身份關係,國際刑警隊長和沈氏集團總裁,一貫維持著很微妙的、也是最精妙的一個平衡關係,一旦有任何一點被打破,都會讓他的世界陷入巨大危機,土崩瓦解。


    言以莫靜靜地等待著沈涼墨,好看的眼眸認真地看著沈涼墨,等待著沈涼墨的決定。他研究過沈涼墨,他確信自己比任何人都了解沈涼墨,了解他的利害關係。


    言以莫很有耐心地等待著,一點也不焦躁。s國是一塊豐厚的蛋糕,多年來,都被沈家把持。言家不想做那邊的生意嗎?俞家不想做那邊的生意嗎?


    不可能。不是。


    包括言家和俞家在內的任何人,大家都想極了要做那邊的生意,但是偏偏是錯過了那個時候的最佳時機。沈涼墨把持那邊以來,這些做灰色地帶生意的人,更是喪失了最後的機會,完全被邊緣化。


    言家和俞家的老一輩都放棄了,都不敢去碰沈涼墨。還勒令兒孫全部都不能去碰沈涼墨,不要和他沾上任何關係。因為一旦沾上,便是樹立了強大的敵人。不僅做不成s國的生意,甚至有可能連現有的生意都保不住。


    可他言以莫偏不信這個邪,他偏偏要讓沈涼墨知道,他言以莫的實力在哪裏!


    如果沈涼墨能鬆口,哪怕隻是默許,這些人也很快會將s國占據,將偌大的生意遍布滿s國。這樣,不但他們能夠獲取豐厚的利潤,沈涼墨本人,也能坐享不菲的收入分成,不用出一絲力氣。


    可是沈涼墨就跟一塊巨大的石頭一樣,死硬脾氣,不為分毫所動。


    是,他沈涼墨是很有錢,有富可敵國的財富,有數不盡的金山銀山。可是這個世界上,誰會嫌棄錢多?尤其是坐著不動便能收到的錢?


    言以莫不相信世界上有這樣的男人,不相信沈涼墨是這樣的男人。


    他拿出了一紙合約,遞到沈涼墨麵前,笑容滿麵說道:“墨少,請跟我合作吧——不需要你做任何事情,【隻需要你不做任何事情】,我們做生意的利潤,我分你百分之十純利潤。這個死囚,是我們開的一個小小的玩笑了。墨少,怎麽樣?”


    沈涼墨接過他的合約,上麵白紙黑字寫得清楚。是的,這些年來,無數這樣的合作機會和生意機會擺放在他的麵前,隻需要他什麽都不做,就可以坐享數不盡的利益。


    可以擁有比現在多一百倍一萬倍的財富和名利,將自己的權利帝國擴張得更大,版圖擴張至全球。他甚至不需要做什麽,他隻需要什麽都不做,便能達成這樣的目的。


    可是身為他,怎麽可能什麽都不做?


    他抬手,唇角也勾出了一絲笑意。沈涼墨很少笑,一向都是嚴肅臉,所以,他難得一見的笑容便顯得格外的讓人驚豔,也讓人倍覺珍惜。


    他和風霽月的笑容,比言以莫更精致,更華美,更高貴,讓人移不開視線,卻也讓人不敢直視。


    他的笑容一閃即逝,然後伸手將合約遞給沈木:“燒掉。”


    沈木接過來,馬上掏出打火機,合約在他的手上燃起了火苗。頓時,地上便出現了一堆灰燼。少爺說燒掉那便是燒掉,撕掉毀掉揉掉都不行。


    言以莫臉上的笑容隻是一滯,眸底一絲陰沉閃過,卻掩飾得很好。


    他很快便恢複了正常,笑道:“墨少……我知你眼界高,百分之十你瞧不上。那麽,有請你自己,開個價吧。”


    沈涼墨淡淡揚眉抬手,言以莫表麵平靜,心口激動得快要跳出來。沈涼墨答應了開價嗎?他會比出多少根手指?隻要沈涼墨開價,不管是什麽樣的條件,他都願意接受,哪怕暫時虧損,也在他的心理價位上。人的欲|望一旦有了突破口,便會源源不斷地裂開來,直至被破裂的碎片全部吞噬。


    所以,言以莫不怕沈涼墨開的價格有多高,隻怕他不開口。


    沈涼墨伸出手指,輕輕勾了勾,示意言以莫低下頭來聽他說話。


    這個動作很頤指氣使,帶著輕視的味道,連蘇薇見到沈涼墨做這個動作,都會覺得被侮辱。


    哪怕沈涼墨現在坐在輪椅裏,他有權利要求別人為他彎腰傾耳聽,他的動作依然帶著十分指使的味道。


    可此刻,言以莫等待著沈涼墨的答案,他愣怔了一下,隨即還是低下頭去,聽候沈涼墨的答案。


    隻有他自己知道,他這一低頭,不管結果如何,不管沈涼墨是否答應他的要求,在沈涼墨麵前,就已經敗了。敗在氣勢上,敗在骨子裏,敗得毫無尊嚴,慘絕人寰。


    但是他依然不能不低這個頭,他必須要拿到沈涼墨的生意,來向言家的人、向俞家的人,向所有的人證明,他言以莫的能力!


    他低頭,沈涼墨聲音清淡地說道:“言以莫,你的條件,我不會答應。而這個死囚,我今日必須要帶走。”


    言以莫眸子中閃過一絲詭異笑容,反問道:“你確定?”


    “我,確定。”沈涼墨說完,手一揮,沒有任何人看到他如何出手,連言以莫也沒有看清,他的手中便多出了一把槍。


    隻是一秒鍾的時間,抬手,子彈倏爾射出,直擊死囚的方向。


    死囚現在正被言以莫的下屬團團圍在中間,根本就沒有絲毫空隙。


    但是子彈仍然毫不猶豫地朝那個方向飛去,準確,快速,不留絲毫餘地。


    不要說言以莫的下屬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就連言以莫本人,也是在槍響之後,才驚覺沈涼墨已經出槍了。


    言以莫的笑容僵在臉上,因為隨著沈涼墨的槍聲止歇,他的下屬中有一人倒在了地上,而那名死囚,左胸口心髒的地方正中子彈,胸口的血液汩汩流出。


    而因為正中心髒,所以死囚幾乎是即刻斃命,毫無懸念。


    言以莫的人擋著死囚,所以沈涼墨選擇了直接擊中一名言以莫的人,專門改造過的子彈,從那名手下的身體裏穿了個通透,剩下的餘力,剛剛足以送進死囚的心髒裏。


    那名手下倒地,身下是大片的鮮紅血跡。而死囚因為被綁著,所以並沒有倒下去,隻是腦袋耷拉了下來。


    是的,今天是死囚執行死刑的日子,沈涼墨說過,他會在今天,完成既定的程序,送死囚有尊嚴的上路,所以他做到了。


    沈木抬腕看時間,正好和程序上既定的時間一模一樣,一分不差。


    在言家的地盤上,在言以莫的眼皮子底下,沈涼墨親手槍決了死囚。在既定的日子,在既定的時間,毫無疏漏。


    收迴槍,沈涼墨神色平靜,好似隻是完成了一件普通的工作,並未對他的心理造成任何影響。這樣的完勝,也並不值得有多少驕傲和自滿。


    言家的人馬上將沈涼墨圍在了中央,沈涼墨手下的人拿著槍,言以莫手中的人也是齊刷刷地拿著槍。


    前者勝在手下個個都是精兵良將,出入任何地方如入無人之境;後者勝在人數眾多,有源源不斷的補充填進來。


    刀槍無眼,若果要火拚,是誰都沒有勝算的。


    但是沈涼墨和言以莫都深知,言以莫是不會動火拚的念頭的。


    今日,要擊殺沈涼墨確實容易。但是擊殺了沈涼墨,便是跟整個沈氏集團和整個國際刑警隊樹敵,言家的敗亡,隻是遲早之間。


    他尋求的是利益,是和沈涼墨的合作關係,是要彰顯自己的能力,而不是蠢到將自己送入窮途末路。


    言以莫忽然之間放聲大笑起來,笑容清脆好聽,如風鈴一般悅耳,比本就以聲音好聽為名的設計師葉與歡更加多了幾分爽脆,多了幾分天真無辜。


    但是他的笑容卻讓人驚心,他抬手,無數子彈射入死囚早就已經失去生命力的身體裏,發出驚懼的聲音。


    那死囚卻紋絲未動,因為已經不可能再動了。


    沈木唇角閃過一絲嘲諷:“我們家少爺白發百中,第一枚子彈已經一槍斃命死囚。你後麵打再多,也不過是打的一具屍體,跟我們家少爺再無關係了。”


    “是嗎?墨少還真是講律法講道義呢,一槍便執行了死囚。可是你打死的我的這個手下算什麽?嗬嗬,為了你所謂的既定執行死刑方針,墨少,你已經殺死了一個無辜的人。”言以莫好看的眉眼居高臨下地望著沈涼墨,“墨少,你為了一個虛擬的講律法的名聲,讓一名無辜者死在你的槍下,心理很好受吧?很舒坦吧?我今天才知道,墨少的名聲,原來是這樣來的。”


    沈涼墨淡然對沈木說道:“沈木,開一張支票給受傷的那名言家的下屬養傷。”


    “是。”沈木馬上點頭,寫了一張七位數的支票,送到言以莫麵前。


    言以莫被打擊道:“什麽?”


    沈木驕傲地說道:“你的那名下屬,身高剛好比死囚高,所以被你選擇站在最前麵,擋住死囚。正是因為他的身高很高,他的上腹部齊平死囚的心髒處。所以我們家少爺這一槍,根本就沒有傷到他的要害,隻不過他就要臥*休息一段時間了。還有……以他手中帶著幾十條獵犬的命來說,他受我們家少爺這一槍,根本就算不得什麽無辜。”


    言以莫挫敗得臉色發灰,再也無法保持剛好的儀態和笑容,眼眸的笑變成了瘋狂的無奈。沈涼墨完成了任務,完勝他,完美地擊敗他的計劃,得知這個結果,才知沈涼墨的強大和能力,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讓他想挑戰一星半點,都如此的困難!


    如果他是螢火蟲之光,沈涼墨便是日夜之輝,讓他無以比肩。


    這個認知帶來的挫敗感,是言以莫這二十幾年的人生,從來沒有過的。正是因為如此巨大,如此清醒,所以便帶來了加倍的痛苦,讓他失態高喊:“錯了,沈涼墨,你還是錯了,既定執行死刑的人不是你,不是你,你還是算私自執行槍決,沒有遵循法律的規定。哈哈,你還是錯了吧,沈涼墨?”


    抓住這一根救命稻草,言以莫似乎找迴了神智,也挽迴了尊嚴,片刻的失態,便恢複了笑容。


    沈木搖搖頭:“這是執行文件,言少可以看看,執行人早就是我們家少爺了。”


    言以莫喉頭翻湧,似是血腥味湧上來,他接過手下的一方白色手帕,捂在唇邊。潔白手帕上攤上一大片紅色血跡。


    他將手帕握攏,手指有片刻顫抖。長長的眼睫劇烈扇動:“好……好,很好。墨少,你真的很好……”


    “還用你說,我們家少爺一向很好。”沈木應答道。他也並不是話多之人,但是這個言以莫確實惡心人,害得自家少爺腿傷這麽重的情況下,來解決死囚的事情,沈木早就對言以莫不滿很久了。


    家裏還有小少爺沒有找到,還有小少爺的母親,還有夏思琪,一大堆的事情。如果少爺能夠一槍斃了言以莫,他是舉雙手雙腳讚成的。


    言以莫將手帕交還給下屬,臉上重新布滿了那種人畜無害的無辜笑容,湊近沈木,審視著沈木清瘦的臉頰,然後笑道:“聽說,你們家少爺的兩位小公子走丟了?”


    沈木一震,連坐在輪椅裏的沈涼墨,手指都不由抓住了輪椅扶手。


    這些細微動作沒有逃開言以莫的眼睛。他在心底輕笑了笑,沈涼墨,你果然還是有軟肋的啊。我還以為你真的銅牆鐵壁,強大到刀槍不入呢。


    他緩緩低頭,看向沈涼墨:“兩位小公子和墨少長得還真是很像呢,這劍眉朗目,這分明的棱角……能請來墨少和兩位小公子來言家做客,今日言某真是三生有幸,蓬蓽生輝呢。”


    “你將我們家小少爺帶去哪裏了?”沈木質問道,“快快交出來,不要讓我們家少爺自己找到。找到的話你們言家就自求多福吧。”


    “稍安勿躁嘛。昨晚,我隻是將兩位小公子放在了訓練營裏……”


    訓練營?聽到這三個字,沈木身形一動,已經上前,伸手要格住言以莫。


    他跟在沈涼墨身邊,比其他人更明白“訓練營”三個字意味著什麽。


    他心頭怒火叢生,未經沈涼墨允許,便直接朝言以莫出手。


    這一次,言以莫沒有被他輕易抓到,幾個迴合之間,兩人有來有往,誰都不占上風。


    沈木心頭微微有點訝異,他的身手已經算很好,言以莫居然能夠處處避過。難道這就是他膽敢來挑戰少爺的底氣嗎?


    言以莫心頭也更加愕然,沈涼墨的一個隨侍,已經如此厲害,和他不相上下,他窮其一生,恐怕都難以挑戰沈涼墨了。


    所以這一次……小奶包還真是他手中的一張王牌呢。


    “沈木,退下。”沈涼墨開口,聲音不大,在他們的打鬥聲中,卻依然清晰入耳。


    沈木一個返身,退迴沈涼墨身後,靜默站立,出手快,收手更快,好似剛才的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般,安靜地站立著。


    而言以莫則有點喘,接過一方手帕,又是一陣咳血,咳得唇邊血液飛濺,但是他的笑容依然純美而無辜。


    他用手帕擦幹唇角邊最後一滴血跡。


    沈涼墨緩緩開口:“所以,換我兒子的條件,也是簽下你的這份合約?”


    “墨少是聰明人,我最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言以莫手中重新拿起了一份合約,已經恢複了剛才的純美笑容,“想占的分成,墨少可以自己填寫。”


    他將手機打開,屏幕上有兩個小奶包的照片,那是剛才撞見兩個小奶包要逃跑的時候,他順手連拍下來的。


    他一邊翻動照片,一邊介紹說:“你看,這小奶包的眉眼和你真像,張大了也是人中龍鳳的樣子呢。你看他們的身形,小小年紀便已經看得出不凡的氣勢……”


    他的聲音和善有禮,像是在為沈涼墨介紹兩個小奶包的情況,絲毫沒有惡意。


    沈涼墨的瞳仁倏然一下收縮,然後微微眯成一絲細線。小奶包果然在他的手裏。


    這麽久沒有消息,別人不知,他卻十分擔心。最擔心的便是此刻,他們被壞人用作威脅他的工具。


    這些年,他進入父親的角色很慢很慢,但是一旦進入,卻具有了比其他男人更加強烈的父愛。


    他也忘記了那是怎樣的一個契機,讓他重新審視小奶包,重新審視父子關係。和蘇薇有關麽……是她的到來強化了他和他們的父子關係麽?


    他的心頭,一瞬間浮現出了那個俏麗的身影。


    但是他依然外表冷淡無情,對小奶包並不多加關注。因為他不想讓小奶包成為別人眼裏他的軟肋,盡管,他們本身帶有的沈家血脈,已然讓他們成為了他的軟肋。


    言以莫,他做得很好!真的很善於拿出有價值的東西,來逼他一步步就範!原來他手裏還留著兩張這樣大的王牌!沈涼墨冷冷地看著他,眼眸裏如同罩上了一層寒冰。


    “我要先見人。”沈涼墨冷聲道,比之剛才的淡定,他的聲音裏多了情緒。


    言以莫搖搖手指頭:“那可不行哦墨少。墨少的能力高不可沽,剛才在我眼皮子底下,眼睜睜地打死了那個死囚,已經讓我很心有餘悸了。此刻要是你搶走了小奶包,我真的就什麽都不剩了。”


    “見不到人,一切免談。”沈涼墨的聲音不容置喙。


    言以莫忽然之間放聲大笑起來,笑得極度愉悅歡欣,幾乎眼淚都笑出來了:“墨少,人在我手裏,你的態度,讓我真的很不爽哦。傳我話下去,每隔十分鍾,帶沈家小公子的一隻手指來見我。”


    “你敢!”沈木掏槍對準了他的太陽穴。


    “或許我不敢啊,也或許我敢呢?我敢不敢沈木可以來試試的。”言以莫溫柔地看向他,“反正我死了,也有沈家兩位小公子給我陪葬,算起來,我算是賺了,是嗎?畢竟沒有誰有這樣幸運,死在沈涼墨的手中,又還有沈涼墨的兩位小公子和我一起共赴黃泉路呢。你說,我和他們共赴黃泉路的時候,會不會欺負他們呢,嗯?”


    沈木被氣得臉色發青。


    而沈涼墨的眉,也緊緊地擰了起來。他本來想通過觀察言以莫的神情,來判斷小奶包現在身處何處,但是本來情緒外露的言以莫似乎也察覺到了這一點,眼神都沒有多餘的一個,他無法探知小奶包的去處。


    而與此同時,柯皓哲收到了沈涼墨的訊息,小奶包有消息了,正是在言家,跟他剛剛查到的情況完全吻合。


    現在沈涼墨正在和言以莫對峙,所以拯救小奶包的任務,便落在柯皓哲身上了。


    他的目光在言蓉身上流轉一遍,上前對蘇薇說道:“蘇薇,答應她吧。言家大少爺找人確實很有一套,我們現在去言家,請言家大少爺幫忙。”


    這是現在能夠進入言家的最快方法,不然,柯皓哲也不會冒險讓蘇薇一同去。


    如果不靠言家大小姐言蓉的話,柯皓哲憑借自己的身手,也可以順利進入言家內部。但是要花的時間和精力都要多出數倍,情況危急,小奶包現在的情況,完全等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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