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鍾後,杜亦菡的車子吱呀一聲停在了盛世集團的門口。她根本沒有心思再把車停進車庫,在門口踩下刹車,熄了火後直接推門下車。


    天空還在飄著小雨,杜亦菡也沒有打傘,嘭的一聲甩上車門,抬步就朝盛世的大門走去。


    “啊……”


    “有人跳樓了!”


    杜亦菡剛走出去兩步,背後突然傳來尖叫聲,這讓她條件反射的頓了下腳,就聽耳邊傳來了嗖的一聲,眼角處略過了一道黑影。


    杜亦菡心裏咯噔了一下,飛快的轉過了身。


    嘭!


    一聲巨響,有人砸在了她的車頂上。鮮血四濺,杜亦菡臉上一陣溫熱,她全身一僵,眼睛死死的看著車頂上那個麵部朝下的男人。


    “啊……啊……”


    “跳樓了,有人跳樓自殺了。”


    “報警啊,快報警。”


    “叫救護車,叫救護車。”


    “叫什麽救護車,腦漿都摔出來了。”


    “天啊,那個女人是不是嚇傻了。她被濺了半身的血,她肯定嚇傻了,叫救護車救她啊。”


    杜亦菡的耳邊一瞬間湧入很多吵雜的聲音,她努力想聽清別人都說了什麽,可耳膜裏除了那嘭的一聲迴響聲之外,什麽都聽不清。她隻感覺整個腦袋都嗡嗡的,不斷的有嘭嘭的聲音迴蕩著。


    “小姐,小姐你還好吧。”


    “小姐,你說句話。”


    有人過來推她,跟她說話。可杜亦菡就直愣愣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她的視線盯著車頂那個摔的麵目全非,鮮血四濺的男人,她記得自己認識這身西裝,是……杜星河的。


    杜星河跳樓了。


    杜星河死了。


    杜星河被摔的腦漿都出來了。


    一個個信息後知後覺的跳進杜亦菡的腦子裏,杜亦菡終於有了一絲反應,她聞到了濃濃的血腥味,她感覺自己身上到處都是血,都是杜星河的血。似乎還有血濺到了她嘴上,她舔了舔,很腥,很惡心。


    死了……


    杜星河死了……


    她爸爸死了……


    杜亦菡腦海裏的某根弦在這一刻崩斷了,有人在拉扯她,在她耳邊說著話。她聽不到,她掙脫著別人的拉扯,費力的想朝車子走去。她要去看看,看看那個人是不是她爸爸。


    “小姐,你不能過去。”


    “小姐,別過去,你不能過去。”


    好幾個人拉著杜亦菡,杜亦菡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死命的撲向自己的車子。


    “別拉我,求求你們,別拉我,讓我看看,讓我看看那個人。他一定不是我爸爸,我爸怎麽會自殺,他明明二十分鍾前還給我打電話……”杜亦菡說不出話,腦海裏哀求著這些阻止她的人。


    “亦菡!”


    突然有人推開了所有拉扯她的人,將她護在懷裏。杜亦菡聞到了熟悉的味道,是秦漠,是秦漠來了。


    “亦菡!亦菡!”


    秦漠在叫她,杜亦菡很著急,她想迴答他,可她張著嘴卻發不出聲音。她很難受,她越來越看不清秦漠的五官,越來越沒有力氣,越來越陷入了黑暗當中。


    身為盛世集團的千金大小姐,杜亦菡一出生就含著金鑰匙,她從小就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從幼兒園起就在貴族學校讀書,學校裏人人都知道她是杜大小姐,人人都不敢惹她,人人都羨慕她。可杜亦菡也羨慕別人,羨慕別人家庭和睦,父母恩愛。


    她從出生起就什麽都不缺,唯獨缺少父愛。杜亦菡小時候不知道為什麽她的爸爸總不在家,她的媽媽總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哭泣。後來長大一點才知道,爸爸在外麵還有一個老婆,別人也給他生了一個孩子,他不在家的時候都是在另外一個家,陪著另外一個孩子。


    杜亦菡從那時起就不喜歡爸爸了,偶爾爸爸迴家她也不愛搭理他。久而久之,她與爸爸的關係冷淡的就像陌生人。


    再後來她媽媽突然自殺了,沒多久家裏住進來一個新的女人,蓮姨說那是她後媽。她不喜歡嚴采容,這個搶了她爸爸的女人,她也不喜歡杜天明,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


    杜亦菡的性格變得越發冷淡,跟爸爸的關係也越來越差。十五歲的時候幹脆被送到了國外,跟爸爸兩人眼不見心不煩。


    這麽多年,杜亦菡不明白父愛是什麽。她總是表現的那麽不在意爸爸愛不愛她,可隻有她自己心裏清楚。她其實很想得到爸爸的關心和疼愛,畢竟這個世上,除了媽媽,他就是自己最親的人了。


    然而事與願違,她和爸爸的關係越來越差,最後更是水火不容。她曾無數次希望杜星河去死,甚至想親手把杜星河送進監獄,為他對媽媽做過的事付出代價。


    今天杜星河終於死了,跟她媽媽當年一樣跳樓自殺。就死在了她的車頂上,就死在了她的麵前。她親眼看到他的慘狀,她看到很多血,那些血從車頂留下來,蔓延到她腳下。鮮血越來越多,漫過了她的褲腿,漫到了她的膝蓋,漸漸要將她淹沒。


    杜亦菡害怕了,她不要聞到這些惡心的血腥味,她不要被這些血淹死,她不要看到杜星河的死狀。她拚命的想跑,拚命的想喊。可那些鮮血卻不放過她,扼著她的喉嚨,讓她叫不出來。她努力努力的發出聲音,在即將被淹沒的時候,終於發出了一聲驚叫。


    “啊……”


    驚叫間雙目猛然睜開,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白色的天花板,鼻尖充斥著消毒水的味道,秦漠放大的俊臉也立刻出現在視線裏。


    “亦菡。”秦漠的聲音帶著擔心。


    杜亦菡一下子坐了起來,扯動了手背上的點滴,針頭紮的她皺起了眉頭。


    “別亂動,你還在打葡萄糖。”秦漠按住了她的手。


    杜亦菡不聽話,一把拍掉他的手,一使勁將針頭扯出來,掀開被子就跳下了床。


    “亦菡,你去哪兒?”秦漠抓住她阻攔道。


    杜亦菡還是不說話,她又甩開了秦漠,快步的走向衛生間。這是高級病房,設施就像酒店的房間一樣,衛生間裏有浴亭,她走進去打開了花灑,站在下麵揉搓自己的皮膚。


    她身上有血,她要把那些血洗幹淨。還有白色的腦漿,很腥。她受不了,她要洗幹淨。


    秦漠知道杜亦菡是嚇傻了,她到現在還沒有徹底清醒過來。看著她不停的機械的搓自己的皮膚,白皙的皮膚都被搓出了血絲。他再也看不下去,抬腳進去關上花灑,將她抱進了懷裏。


    “別怕了,亦菡,不怕了。我在這兒呢,我抱著你,不怕了。”


    杜亦菡渾身發抖,喉嚨裏發出幹裂的聲音:“血……都是血,我身上,都是血。洗不掉了,洗不掉了……”


    “沒有血了,我幫你洗幹淨了。你看看,哪裏還有血?你身上很幹淨,沒有血了。”秦漠心髒疼的一抽,輕聲的安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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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很多……很多血……我看到了,很多血……”杜亦菡像是精神失常了,她忽然變得語無倫次起來:“死了……他死了,我爸爸死了。我害死了他,他跳樓了。嘭!摔在了我車上,血都濺到我身上了,我還嚐了一口,很難喝……”


    “亦菡,不要說了。不是你害死他的,你冷靜點。”秦漠被杜亦菡這個樣子嚇到了。


    “是我,就是我。我害死的他,我害死了自己的爸爸……”杜亦菡突然就哭了,歇斯底裏吼道:“他為什麽要自殺?我沒想他死,我隻想毀了盛世,我沒想害死他。他為什麽要死,他一定是在報複我,他瘋了,他一定是瘋了……”


    杜亦菡失控了,她瘋狂的扯著自己的頭發,整個人不受控製的哭喊著。秦漠實在不忍她這樣,抬手在她後勁拍了一下。


    哭聲驟然停止,杜亦菡再次昏迷過去。


    秦漠單手抱著她,將她已經濕透的病服脫下來,扯了條浴巾將她裹著,打橫抱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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