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病房裏,紀傾城便看書打發時間。

    “你原諒傾人了麽?”宙忽然問紀傾城。

    紀傾城放下書,思索了一下,搖了搖頭道:“輪不到我來原諒她……”

    “但是你對她的態度跟從前不一樣了。”

    “她是我的妹妹……大概家人就是這樣吧,即便他們算不上什麽好人,會讓你生氣,讓你丟臉,總是給你找麻煩,沒有他們你的人生可能過得更開心。但是你還是要為他們著想,不能讓他們被欺負;逢年過節的時候還是要叫她迴家裏吃飯,怕她一個人在外麵太淒涼;她生病的時候你依舊會毫不猶豫地把你的肝給她,就算她連謝謝都不願意跟你說。家人就是不拋棄你的人,沒辦法啊,就算她犯了錯,你也還是會幫她……”

    宙臉上是淡淡的笑容。

    紀傾城又繼續看書。

    “你從前從來不曾在意過傾人的想法,妹妹這個詞對於你來說沒有任何意義,家對你來說什麽都不是。”宙又說。

    紀傾城繼續看著手裏的安徒生童話,敷衍地說:“行行行,我知道了,我從前是個自私自利的壞姐姐,是個沒良心的懷女兒,可以了吧?”

    “不,我的意思是說,你不一樣了。”

    “哪裏不一樣了?是多長了個腦袋還是多長了隻眼睛……”

    “你的世界裏不再隻是你自己了。從前即便你有我,你也隻是你自己。你了解你的孤獨,所以你把所有人都從你的世界裏隔開。但是現在,你依舊了解你的孤獨,但是卻願意與人相伴,寬容別人的不同。所以你真的變得很不一樣了。”

    紀傾城皺皺眉,翻了個白眼道:“就是脾氣變好了唄,說得那麽高深莫測的……”

    宙忍不住大笑起來,搖搖頭道:“你真是個別扭的小女孩兒。”

    紀傾城這才又抬起頭看向宙。

    宙的樣子很迷人,但是他大笑的樣子最迷人,因為他的笑容總是那麽的快樂放縱,充滿了生命力。

    “你一點都不像是活了那麽久的人?”紀傾城忽然說。

    “為什麽這樣說?”

    “因為你總是充滿了生命力的樣子,你的笑容,你的身體,你的眼神,看你一眼就仿佛有源源不斷的力量在往外湧。一個蒼老的靈魂不應該是這個樣子才對,你像是新生的靈魂……”紀傾城凝視著宙,問:“你到底活了多久,十九萬乘以幾百億?那到底是多久?我簡

    直無法想象……”

    宙收了笑,神情柔和地說:“若是用人的時間尺度是衡量,我大概已經活了永恆的時光,人說的永遠也不及我的生命漫長。”

    “一次宇宙生、宇宙滅,是多長時間?”

    “不一樣,有的百億年,有的千億年。”

    “在這百億年,千億年裏,我隻存在那麽短短的二十五年,短暫得連一刹那都算不上。”

    “是啊,短暫得我一眨眼我們的時光便結束了,之後便是漫長的守候和等待。”

    紀傾城覺得有些哽咽,說話的時候,嘴唇忍不住輕輕地顫抖。

    “太絕望了。”紀傾城說。

    “我並不覺得絕望,每一天我都很快樂,因為我知道我在等待著你,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有意義的。站在人這一邊,永恆是可怕的,但是站在神這邊,永恆隻是一刹那,一刹那也可以是永恆。”

    紀傾城輕笑一聲問:“你確定你這樣說不是為了安慰我,讓我好過一點。”

    “我是神,永恆並不讓我感到痛苦和卑微,對抗時間,對抗永恆,讓我覺得偉大。”

    紀傾城覺得有些動容,胸口激蕩著一股濃烈的情緒,她抓住宙的手,與他十指緊握。

    “並不是沒有意義的。”紀傾城說:“我們經曆的這一切,和即將要經曆的一切,都不是沒有意義的。”

    “我知道。”

    “也許生命本身是無意義的,但是我們讓它變得有意義……就算是幾百億年,幾千億年,我還是想再見到你。就算愛上你就會讓我們陷入無窮無盡的輪迴,我也還是想再愛上你一次。”

    “這一迴可不是我先肉麻的。”宙笑起來,吻了吻紀傾城的手背,“我知道,你說的我都知道。但我們先過好這一世,下輩子的事情,下輩子再說,好嗎?”

    紀傾城也笑起來,笑自己的矯情。

    “好,先過好這輩子。也許這一迴我們能找到那個幸福的結局呢?”

    宙不動聲色地點點頭,重複道:“是啊,也許這一迴我們能找到那個幸福的結局。”

    ……

    上午很快過去,有宙陪伴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中午的時候厲時辰來病房裏找紀傾城,說傾人有事情讓他給紀傾城說。

    “你跟傾人聊過了?”紀傾城問。

    “嗯……聊過了。”

    見到厲時辰

    沒有想法要繼續聊這個話題,紀傾城便假裝無所謂地點點頭,又問:“她讓你來我跟我說什麽?”

    “哦……”厲時辰迴過神來,道:“傾人說想跟你搬到一間病房來,你願意麽?”

    “她為什麽要搬到我的病房來?她想做什麽?”紀傾城皺皺眉,沒好氣地說:“用一些無聊的對話、無趣的事情來折磨我嗎?”

    厲時辰似乎是早就料到了,點點頭道:“那我去拒絕她,就說你現在的情況不適合跟人同住。”

    “算了……讓她過來吧……”紀傾城無奈地嘟囔道:“她那些糟心的事兒我也不是第一天聽了,從小聽到大我們一家在一張桌子上吃飯的時候,她從來都是一直在飯桌上巴拉巴拉的,她的老師今天又表揚她什麽了啊,她當上班長了啊,她被選去當主持人啊……巴拉巴拉……天知道她每天為什麽會有那麽多無聊的事情要講……”

    厲時辰疑惑地看著紀傾城。

    紀傾城無奈地歎一口氣,不耐煩地揮揮手道:“你讓她過來吧……”

    厲時辰一愣,笑了起來,一笑就停不下來,一邊笑一邊搖頭。

    “你笑什麽笑?”紀傾城沒好氣地說:“你不是愛笑的類型,堅持你的人設好不好?”

    厲時辰無奈收了笑,看了一眼站在病床邊的宙道:“我不知道你對她做了什麽,但是她真的變了,她現在溫柔多了……”

    “我沒有變溫柔!”紀傾城氣急敗壞地說:“你們不要一個兩個都用那麽惡心的詞語形容我!”

    厲時辰聳聳肩,轉身往病房外走,背對著紀傾城揮了揮手裏的檔案道:“你變了。”

    “我沒有變!”紀傾城瞪著眼對宙說:“你說實話,我變了沒有!”

    宙忍俊不禁地笑起來。

    “溫柔並不是壞事,你是一個女孩子,女孩子柔軟難道不是非常自然的事情麽?你沒必要總是崩著神經,像是一隻土狼,隨時都要戰鬥。溫柔是好的,你看自然界裏,新生的花草都是柔軟的,那些堅硬的都是要枯槁的植物。柔軟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了。”

    “就你的大道理多……我不管,我反正沒有變。”

    “好,你沒有變。”宙笑眯眯地說:“你隻是找到了你自己。”

    “這還差不多……”紀傾城嘟囔著。

    “誰沒有變啊?”

    一個聲音傳來,病房門口忽然探出一個腦袋來。

    紀傾城看過去,見到一個帶著口罩的男人,雖然隻露半張臉,但是紀傾城還是一眼認出來那雙漂亮的眼睛來。

    “江子歸!”

    聽到江子歸這個名字的時候,宙的目光沉了沉。

    兩個男人四目相對,彼此打量了一番。

    江子歸取下口罩,揚起一個壞笑來。他打量著宙,琢磨著這大概就是紀傾城說的那個比他長得還好看的男朋友吧。

    紀傾城沒有察覺到兩個人男人電光火石之間的眼神交流,疑惑地問江子歸:“你怎麽跑來了?”

    江子歸走到紀傾城的病床旁,把手裏的鮮花放在她的床頭,微笑道:“因為有人開走了我的車不還,我來要債了。”

    紀傾城這才想起來,自己那天開走了江子歸的車子,然後當夜就重新入院,壓根就忘記還車的事情了!

    “對不起啊,我忘了!鑰匙在我家裏,我……”

    “沒關係。”江子歸忽然在紀傾城的額頭上親了一下,笑眯眯地說:“這樣你就不欠我什麽了?”

    紀傾城的身子僵了僵,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覺得旁邊的宙心情不是很好……

    江子歸親完紀傾城就像是沒事人一般站在她的病床旁,紀傾城尷尬地看了一眼宙,宙臉依舊是完美的微笑,完美得讓人覺得很虛偽。

    兩個人一邊一個站在紀傾城的病床兩頭,像是兩尊神。

    “太耀眼了……”江子歸忽然說。

    紀傾城一臉疑惑地看向江子歸。

    江子歸的手在眼睛前麵擋了擋,對宙說:“你太耀眼了,看一眼還好,看多了真的是耀眼得刺眼,你怎麽這麽亮……”

    宙一臉迷茫,紀傾城倒是反應了過來,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傷口都痛了。

    江子歸這話乍一聽簡直就是中二病少年。

    “你笑什麽?”

    紀傾城捂著肚子道:“江子歸能看到人身上的光,他說你的光芒很耀眼。”

    宙這才明白過來,神色複雜尷尬地看著江子歸。

    “有這麽誇張麽?”紀傾城問江子歸:“他有多亮?”

    江子歸點點頭都:“眼睛都花了,簡直就像是太陽一樣……”

    “我就說吧!”紀傾城得意地說:“我就知道他光芒萬丈、無人能敵!”

    江子歸笑了笑,還是擋著眼睛道:“

    他在這裏,我可沒辦法睜眼。”

    紀傾城笑眯眯地對宙說:“你要不先去給我買點吃的,我餓了?”

    宙瞟了一眼江子歸,明知道他在甩心眼,卻無法拒絕紀傾城,隻得無奈地點了點頭,然後在紀傾城的額頭上親了一下,在她耳邊輕聲道:“一會兒要你好好補償我。”

    紀傾城臉一紅,推了推宙,宙這次啊笑起來走出了病房。

    江子歸在紀傾城的病床邊坐下。

    “你剛剛故意的吧?太耀眼了什麽的……”紀傾城問。

    江子歸露出一個壞笑來,無所謂地聳聳肩道:“我想跟我的好朋友聊聊天,旁邊有個守護神我可聊不起來……不過,他身上的光芒真的很耀眼。”

    “我說過的,他是神啊!”紀傾城笑眯眯地說。

    江子歸輕笑了一聲,似乎不信,又道:“你身上的光芒倒是黯淡了不少,怎麽,要死了?癌症又複發了吧?”

    江子歸的語氣輕鬆,就像是在問紀傾城中午吃的是什麽一般。

    紀傾城無奈地點點頭。

    “轉移到肝髒,剛剛做完肝移植手術。”

    江子歸挑挑眉道:“胰腺癌轉移到肝髒……那你不是死定了麽?我就知道,胰腺癌怎麽可能那麽容易治好,肯定會複發的……”

    ……

    紀傾城黑著臉看著江子歸,覺得自己每分鍾要在心裏原諒他六十次才能跟他繼續聊下去。

    “你這樣做人是會沒朋友的你知道麽?”

    “我不是有你麽?”江子歸笑眯眯地說,一臉的無賴,“你可不是那種會輕易拋棄朋友的類型,我看人很準的。”

    紀傾城黑著臉看著江子歸,拿他沒辦法。

    “我還帶了一個人來。”江子歸挑挑眉,笑得神秘兮兮的,“猜我帶誰來的?”

    “愛誰誰?”

    “安琪。”

    紀傾城一呆,覺得心髒往下沉了沉。她皺著眉問:“你跟她說我生病的事情了?”

    江子歸點點頭,滿不在乎地問:“怎麽,不能告訴別人麽?你沒有跟我說過不能告訴別人啊……”

    ……

    紀傾城真的是對江子歸無言以對了,但是他那副坦然的樣子,又讓人無法生氣。

    “這是**。”

    “說都說了,怎麽,你到底要不要見她?她在外

    麵等著呢,你願意見她我就讓她進來。不願意我就帶她走了……”

    “我都要死的人了,還有誰是不能見的,讓她進來吧。”

    江子歸立刻起身,走到門口叫了安琪一聲。

    紀傾城竟然覺得心跳有些加快,有些緊張。

    安琪走進來,比上次紀傾城見她的時候精神一些,她不看紀傾城,低著頭走到她的病床旁坐下,然後就看著自己的手不說話。

    江子歸又戴上口罩,道:“我隨便轉轉,一會兒來找你們。”

    病房裏隻剩下紀傾城和安琪,兩個人相顧無言。

    “要吃橙子麽?”紀傾城拿起床頭的水果遞給安琪。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雞仔dj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6-12-1400:12:59

    yaya扔了1個火箭炮投擲時間:2016-12-1419:49:13

    yaya扔了1個火箭炮投擲時間:2016-12-1608:17: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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