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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紀傾城迴到病房裏,她住的是兩人間,隔壁床的病人也是一個年輕女孩子,爸媽都在,一個在削水果,一個在打水給她泡腳。

    紀傾城跟人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唿,然後把自己的東西放好,躺到了病床上。

    今天迴家的時候遇到小媽來找她,說她爸爸住院了……

    “老毛病,心衰,時辰給介紹的醫生,很可靠的。不過要在醫院調養個十天半個月才能迴家。”小媽打量著紀傾城,試探著說:“你這兩天有空去看看你爸爸吧……”

    紀傾城沉默了一陣,低聲說:“我還是不去了,他見了我病隻怕好不了。”

    “怎麽會呢,再生你的氣,你也是他的親女兒。”小媽直歎氣,拉著紀傾城的手說:“其實你爸爸對你的期望是最高的,你比傾人優秀很多,你爸心裏很為你驕傲,你們就是脾氣太像了……唉,傾城,真的,去看看你爸,人生病的時候最脆弱,最心軟。”

    紀傾城抽迴手。

    “我要出差,最少也要十天半個月才能迴。”

    小媽似乎有些失望,覺得紀傾城是還不肯原諒她爸,無奈地走了。

    等她走,紀傾城才在掛在門口的大衣口袋裏看發現一個信封,裏麵是一遝錢。

    小媽出身不好,一生勤儉,就算嫁給了爸爸也不像別的官太太和闊太太那樣生活奢華,但唯獨對她,從來不會舍不得,三不五時就要給她塞錢,或者買點名牌包、名牌鞋。

    傾人從前就是氣她這一點吧,有些東西傾人哭鬧著要小媽也不給,說傾人年紀還小不要用那麽貴的。但是那些名牌紀傾城明明不要,小媽卻還是要買給她,說是不能讓她在外麵被人瞧不起。

    有時候紀傾城覺得小媽雖然沒有受過什麽教育,但真的是個特別有智慧的女人,傾人虛榮所以不助長她膨脹的攀比心,免得讓她更加盛氣淩人。她清高孤傲,所以硬要給她貼點世俗氣傍身,免得被人欺負。

    紀傾城覺得她身上還是發生了一點好事的,如果不是有小媽,她的人生可能更坎坷。

    ……

    “姑娘,吃個蘋果吧?”隔壁床的爸爸遞給紀傾城一個削好的蘋果。

    紀傾城一愣,迴過神,擺擺手道:“謝謝叔叔,我後天做手術,這兩天要禁食,隻能輸營養液。

    隔壁爸爸微笑著收迴蘋果道:“我閨女下周做手術。”

    紀傾城看向那個生病的女孩子,個子小小的,臉上青澀未退,應該年紀比她還要小,她媽媽在給她洗腳,爸爸在喂她吃水果。

    從這對老夫妻的穿著打扮來看,他們並不是富有的家庭,但是感情融洽,那個小姑娘似乎也很習慣父母對她的寵愛,專心地看著電視。

    “丫頭,怎麽稱唿啊?”隔壁爸爸問。

    “紀傾城。叔叔阿姨怎麽稱唿?”

    “我們姓李,我女兒叫李楠楠。”

    李楠楠這才把眼睛從電視上挪過來,衝著紀傾城害羞地笑了笑。

    “你好。”紀傾城跟她打招唿。

    女孩小聲說了一句你好,又繼續看電視去了。

    “丫頭,你怎麽一個人?家裏人呢?”李阿姨一邊給女兒擦著腳一邊熱情地說:“這邊是可以陪床的。”

    “對。”李叔叔也很熱心,解釋道:“醫院每天下午會給陪床的家屬送折疊床和被子過來,早上七點收走。你跟你爸媽說一聲,要他們趕緊去登記,現在還來得及的。”

    “謝謝,我知道了。”紀傾城沒有直接迴答他們的問題,而是從床上起來,背上包道:“叔叔阿姨,我出去一會兒。”

    ……

    紀傾城去了厲時辰的醫院。

    雖然小媽沒有給他爸爸具體的住院地址,但是想也知道,他爸爸肯定是住vip幹部病房的。

    紀傾城直接找去心髒內科住院部,果然一找就準。

    病房門沒有關。紀傾城躲在牆後,偷偷地往裏看。

    心衰是爸爸的老毛病,天氣一涼他就容易四肢浮腫,唿吸困難,隻是沒想到今年到了要住院的地步。

    紀國棟靠在病床上,鼻子裏插著管子正吸著氧,依舊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樣子,正專心地看著新聞。

    小媽給爸爸按摩腿,神態溫柔順從。傾人把水果切好放在盤子裏遞給爸爸,爸爸微笑著接過來,一家三口,其樂融融。

    紀傾城躲在牆後看了一會兒,沒有進去。

    爸爸的精神看起來還不錯,她還是不進去得好。她迴了一趟家,沒幾天爸爸就住院了,說跟她沒有關係她都不信。

    紀傾城轉身離開,才走兩步,卻見到有個人擋在她麵前,她抬頭一看,是厲時辰。

    “怎麽不進去?”厲時辰問。

    紀傾城不想跟他說話,一邊繞過厲時辰一邊說

    :“你不用跟爸說我來過,當沒看見我的。”

    厲時辰追上去,一把抓住了紀傾城的胳膊。

    紀傾城站定,皺著眉看著厲時辰,他又想怎樣?

    厲時辰捏著紀傾城的胳膊,一下子就忘記自己到底為什麽要追上來,心裏隻剩下一個念頭。

    “你是不是又瘦了?離我上次見你才幾天?”

    紀傾城不答,抽迴手,按了電梯。

    厲時辰又去拉紀傾城的手,皺著眉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她。她的胳膊恨不得一用力就捏碎,厲時辰越發不安和緊張起來。

    “你這半年怎麽忽然瘦了這麽多?是不是病了。你跟我去檢查一下。”

    “沒有。”紀傾城不耐煩地說:“從小到大你見過我生病麽?”

    紀傾城的確從小到大就身體好,像個小男生一樣……

    可如果不是因為病了,什麽事情會讓她忽然瘦這麽多?

    “你是不是做了什麽不好的事情……”厲時辰想到紀傾城前段時間忽然要賣房子,語氣嚴厲地問:“紀傾城,你該不會在外麵染上什麽不好的東西了吧?你知不知道有些東西是不能碰的!”

    紀傾城迴過頭,狠狠地瞪著厲時辰,近乎咬牙切齒地問:“你覺得我吸毒?”

    厲時辰不說話。

    “我本來以為雖然我們都看不慣對方,但是認識這麽多年,基本的了解應該還是有的。”紀傾城冷笑起來道:“看來你跟那些陌生人一樣,不介意用最大的惡意揣測我的行為。”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

    厲時辰後悔不跌,紀傾城是什麽樣的人他最清楚,隻是方才一著急就口不擇言。

    電梯門打開,紀傾城不聽厲時辰的解釋,黑著臉走了進電梯,厲時辰忙跟進去。

    “厲醫生。”

    “厲醫生好!”小護士臉紅紅地叫著他。

    厲時辰對電梯裏的同事點點頭,然後沉默地站在紀傾城身後,無奈又溫柔地盯著她看,那眼神讓兩個小護士都察覺出不對勁來。

    可是紀傾城兩手踹在兜裏,依舊是那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模樣,無視厲時辰。

    厲時辰無聲的歎息。

    隻要是在紀傾城麵前,他那引以為傲的冷靜和克製就會消失,又變成了一個毛頭小子,仿佛迴到他們第一次見的那一天:他是一個第一次來大城市的十八歲

    少年,緊張忐忑。紀傾城穿著小洋裝從樓上走下來,小小的年紀,眼神卻又冷又硬。她站在樓梯上,扶著欄杆,上下打量著厲時辰,仿佛是一個驕傲的公主看著她的裙下臣。

    這麽多年過去,他們的位置並沒有改變過,她永遠是他樓梯上的公主。

    同事一個個走出去,電梯裏隻剩下厲時辰和紀傾城。

    “不要生我的氣,我是關心你。”

    紀傾城冷笑道:“輪得到你關心我?”

    “有沒有這個資格我也要關心你。”厲時辰語氣嚴厲地說:“你不能總是這樣不懂得照顧自己,你這樣我們都沒辦法放心。傾城,你跟我說,你最近到底怎麽迴事?怎麽看起來臉色這麽差,還弄得要賣房子?”

    紀傾城皺著眉,她覺得不說個理由,厲時辰不會放過她的,到時候真的去查她為什麽賣房,那就很麻煩了。

    她不耐煩地說:“我隻跟你解釋一遍。我研三,忙項目、忙論文,沒好好吃飯,瘦了有什麽稀奇?你當每個人都跟傾人一樣,讀書就是混個學曆麽?房子我想賣,是為了在學校附近買個新房子,現在這個房東不好打交道,我想著與其一直租不如自己買……如果我爸媽說起來,你也就這麽告訴他們,ok?”

    厲時辰似乎鬆一口氣,微笑著說:“那很簡單,用不著賣你媽的房子,你差多少錢我給你。”

    紀傾城忍不住笑出聲來。

    “厲時辰,你哪裏來的自信覺得我會要你的錢?妹夫。”

    那一聲妹夫似乎又刺激到厲時辰了。

    “你不收我的錢願意收誰的錢?章朝麽?”

    章朝一直是厲時辰心裏的一根刺,本來下定決心絕不問她,可問出來才意識到,自己究竟有多麽在意。

    這個人出現在紀傾城身邊,仿佛是在告訴厲時辰一個他逃避已久的事實,不是他放棄了紀傾城,而是他原本就配不上她。

    紀傾城聽到厲時辰這樣質問忍不住笑了出來。

    有了厲時辰作對比,紀傾城忽然覺得那個霸道的章朝都顯得可愛真誠得多,他至少幹脆直接,不會唧唧歪歪、摳摳縮縮。

    “厲時辰,你該不會還愛著我吧?”紀傾城忽然迴頭問。

    厲時辰被問得一愣,就像是被一記重拳打在臉上,腦子嗡嗡的,半響沒有說出話來。

    紀傾城揚了揚嘴角,搖搖頭,笑容輕蔑。

    電

    梯門打開,紀傾城走出去,厲時辰亦步亦趨。

    “紀傾城!”厲時辰攔住紀傾城。

    “你到底想說什麽?”

    看著紀傾城,厲時辰覺得自己是這樣窩囊,窩囊又憤怒。

    “你跟章朝不合適。”他說。

    紀傾城笑起來,又是那個笑容,輕蔑的、高傲的、刺痛他的。

    “我跟章朝哪裏不合適了?我覺得挺合適的呀,至少比我跟你合適。”紀傾城笑眯眯地看著厲時辰,語氣淡淡地說:“你看,章朝比你有錢,事業比你成功,社會地位比你高。你終其一生追求的卻是他生來就有的。我覺得他那種自信驕傲、內心強大、世界觀堅定的人特別適合我。”

    紀傾城的話就像是一個個巴掌扇在厲時辰臉上。

    你瞧,她就是這樣,她不是不懂世界的規則,不是不懂人心幽深,她就是不在乎。

    就像此刻,她看穿了她,又嘲笑他。

    紀傾城向前走了一步,伸手攔車。

    “我是愛著你。”

    厲時辰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輕飄飄的,語氣卻那麽沉重,簡直就像是一個軍隊都被剿滅的將軍。

    “從我十八歲第一次見到你開始我就愛你,我會永遠愛你,到死都愛你。”

    紀傾城的手頓了頓,然後繼續麵無表情地攔車。

    “可是你知道麽,和你在一起太辛苦了,你總是在燃燒,要戰鬥,總是雄心勃勃,不肯妥協,我不明白,為什麽人人習以為常的事情,你卻偏要去挑戰?你總說要做自己,你的那個自己有那麽重要麽?重要到要所有愛你的人,都被迫跟你一起承受痛苦?為什麽你明明都懂,卻就是不肯在乎一點我們,在乎一點我?”

    紀傾城收迴攔車手,轉過身平靜地看向厲時辰。

    她忽然沒來由地說:“你知不知道,若是把人跟動物扔在一起,人瞬間就會被野獸撕碎。可是人卻建起了籠子,把野獸關起來欣賞。如果有一天野獸衝破了籠子,人就殺死它們,不是因為野獸吃人,是因為野獸不馴。”

    紀傾城說話的時候,厲時辰一直看著她。

    厲時辰看她的眼神總是很認真,隱藏著一股熱烈。

    紀傾城仔仔細細地打量著眼前的這個人。少女時期她也曾經發自內心地喜歡過這張英俊的臉,可是現在想想,那並不是愛,她隻是喜歡厲時辰對自己近乎崇拜的、熱烈的、卑微的

    愛。這讓她感覺到力量。

    可是人是會成長的,她已經不再需要從任何人身上汲取力量。

    “我從沒有要你愛我,是你自己要愛我的,愛了還要和別人一起造個籠子把我關起來,我不肯,你就怪我不識趣,因為我竟然不肯違背我的本性變成跟你一樣的人,”紀傾城低著頭輕笑一聲,眼裏有一閃而過的無奈,可是當她又看向厲時辰時,眼神已經變得不羈和高傲,“厲時辰,我寧願一輩子被關在籠子裏,帶著手鐐腳鐐,被套住,被拔掉牙齒,再一槍被人崩了,也不做你。”

    厲時辰苦澀的笑起來。

    看啊,一直都是這樣,在紀傾城的內心深處,一直都對他充滿了嫌棄。

    她把他當成某種溫順的食草動物,就算他成了領頭羊,吃最肥沃的草,喝醉清澈的水,即便她餓得隻剩一把骨頭,在沙漠裏奄奄一息,她也依舊瞧不起他。

    她把他當做一隻羊,當做群畜,當做某種沒有自我的可悲生物。她寧可放棄溫暖的陽光和濕潤的草地,也永遠不與他為伴。

    她就是這樣一個狠心的女人,這世上的快樂、溫情、柔軟都打動不了她。

    “你總是這麽狠心。”厲時辰說。

    明明是他軟弱,卻怪她狠心?

    紀傾城無所謂的笑起來,道:“所以別愛我了,我活該當一個孤家寡人。”

    紀傾城正想走,可身後卻忽然冒出一個人來站到她與厲時辰之間。

    那個人穿著精致的西服套裝,帶著眼鏡,斯文英俊,他走到紀傾城麵前,低著頭溫柔的看著她,柔聲問:“寶貝,好了麽,我們迴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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