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文剛退出書房,寧天靈便闖了進來,一臉的怒氣。


    “怎麽了?”幕青衣問,隨手將桌上的奏案疊到一起。


    “你跟我來,看看你的愛徒都做了些什麽?”寧天靈氣唿唿的拉過幕青衣的手臂就往外拽。


    幕青衣尾步而行來到前堂,見到沈淩菲一個人坐在一張大的圓桌旁正大口大口的用膳,桌上一片狼藉,滿滿一桌菜被糟蹋的不成樣子,盡管每盤所食不多,卻被撥動的到處都是,雞腿骨頭橫七豎八的扔在桌子上,簡直讓人無法直視。


    “菲兒,你在幹什麽?”幕青衣皺眉問道。


    “我不喜歡跟這些老妖怪一起用膳,所以我就自己先吃了”沈淩菲一隻腳踩在椅子上,頭也不抬,繼續用筷子挑起麵前的饅頭往另一個盤子裏擲。


    “你忘記我帶你迴來的時候跟你說的話了?”幕青衣眼中怒氣漸燒。


    “記得呀,反正我又沒有違反約定,她不是安然無恙的站在那裏麽?不能傷害她並不代表要喜歡她,總之我就是討厭她們”沈淩菲瞥了一眼寧天靈以及站在一旁的兩個丫鬟。


    “小丫頭,你小小年紀竟然出口傷人,難不成你拜這姓幕的為師,就是為了學他的毒舌而已?”寧天靈站出來反擊道。


    “這是我們之間的事,不用你管”沈淩菲“哼”的一聲扔下筷子,敵視的盯著寧天靈。


    “靈兒,她還是孩子,以後我會慢慢教導她”幕青衣抱歉的拍了拍寧天靈的肩膀。


    “這怎麽行?她弄壞了駙馬親自為公主準備的早膳呢”小雲抱怨道。


    “算了,隻要這姓幕的願意賠給我就行”寧天靈挑眉望向幕青衣。


    “算我欠你的”幕青衣吩咐下人們收拾一下桌子,與寧天靈一行人往外走去。


    “幕青衣,你去哪裏?我也要去”沈淩菲從後麵跟了上來,跑到前麵張開雙臂攔住她們,兩隻烏溜溜的大眼睛嬌憐的仰視著幕青衣。


    但是幕青衣並不為所動,拒絕道,“你不可以跟我進宮,但是你可以選擇跟仲文大人一起去查案”


    沈淩菲撇了撇嘴,想了想或許查案更加有趣,於是還是妥協,隻能目送著師父與那個女人一同鑽進了轎子。


    “駙馬老兄,迴宮的路我熟到不能再熟了,今天怎麽就執意要同我一起進宮呢?不會是有什麽陰謀吧?”寧天靈一到轎子裏就將手臂搭到幕青衣的肩膀上調笑著問道。


    “今日迴宮你要安分些,近期內不得再出宮,待我抓到那些搶奪少女的黑衣人再論”幕青衣抖了抖金光閃閃的官袍正襟危坐道。


    “原來你是在擔心這個”寧天靈心中竊喜,但表麵上卻裝作無所謂,唏噓道“不過本公主身不帶財,人又無貌,連駙馬你都看不上,更別提那些黑衣人了”


    幕青衣聽出話中韻味,轉頭端視了良久,嘴角翹起一抹淺淺的笑意,繼而以手扶額撐在窗沿上,“也是,看來在下多慮了”


    “姓幕的!”寧天靈拉開幕青衣扶在額頭上的手臂,剛要發火,忽而看見他嘴角還掛著尚未逝去的笑意,才了然他又是在逗她,狹小的空間裏,四目相對,一個是謙謙俊顏,一個是傲嬌可人,氣氛頓時靜謐起來,寧天靈的腦海中忽而閃過這樣的一個畫麵:兩人的轎子行至大街,幕青衣突然情難自已吻住自己,然後完成昨晚未曾完成的那一幕,轎子在轎夫的手中晃晃悠悠,道路兩旁的人們投來異樣的目光···


    “你在想什麽?”旁邊平靜的聲音突然打斷她的繼續聯想。


    寧天靈從白日夢中驚醒,頓時紅霞遍布,從臉上燃到耳根,“沒,沒什麽,就,就是有點熱,我要打開窗簾透透氣”


    寧天靈說著就飛快的推開了自己那一旁的轎窗,將臉邁出窗外,這個時候她哪裏還敢去看幕青衣的眼光。


    幕青衣兀自笑笑,幼稚背後也是一種心酸,這樣的關係,這樣的界限,也真是為難靈兒了。


    窗外細雨紛飛,路上行人匆匆,店鋪上的布旗被風吹的颼颼作響,一眨眼間寧國已將迎來了秋寒季節,寧天靈覺得與這些寒氣想比,最讓她覺得溫暖的,還是幕青衣那溫淺的臉龐,或許愛情就是這樣,遇上了便再也難以自舍,即使還不能確定自己在對方心中的地位,即使覺得對方依舊心存顧慮,可是愛就是愛,是一種力量也是一種希望。


    寧天靈趴在窗戶上,臉上漸漸恢複了平靜,她伸出一根手指對著窗外一片蒼茫的空氣,細細勾勒著。


    “你在做什麽?”幕青衣在背後輕聲問。


    “我在作畫,我想看看自己背對著你能不能畫出你的樣子”寧天靈笑著說,她的側臉正對上幕青衣的視線,白裏透紅的皮膚如嬰兒般晶瑩,加之淡淡的霧氣籠在她的周身,顯得更加動人心弦。


    人說這個世界上,總有那麽一句話能夠觸碰到你心底最柔軟的那一塊,以前幕青衣不信,認為那是文人墨客的矯揉之詞,現在他終於深有體會,他很想說,靈兒,即使是閉上眼睛,我也一樣能夠勾勒出你的容顏。可是話到嘴邊,他又咽了迴去,隻覺得眼前一片霧氣,那種像水的液體在他的眼眶中湧動開來。


    “我畫完了,我成功了,我真的能畫出來耶!”寧天靈雀躍的迴頭過來,笑容在目光投射到幕青衣臉龐的那一刹那間僵住了。


    “姓幕的,你怎麽了?”寧天靈發現幕青衣的眼眶內濕濕潤潤的,不由的嚇了一個大跳,這不像她常日裏認識的那個幕青衣,平日裏他都是淡淡然然,冷冷漠漠,即便是狩獵場上受了那麽重的傷也不見他哼吟一句,但是現在——


    “喂,姓幕的,你到底怎麽了?你要是想嚇我的話你已經成功了,別玩了···”寧天靈見他這般模樣,愈加心痛與不知所措,隻能輕輕的抱著他的手臂道,“駙馬,是不是我又做錯什麽惹你生氣了?你告訴我,我改還不行麽?···”


    寧天靈喋喋不休的說著,忽而手上感覺到了一絲冰涼,她低頭一看,一滴晶瑩的液體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駙馬——”寧天靈剛喚出聲,自己的嘴角就被緊緊的封住,一絲一毫都不留給她說話的餘地。


    媽呀!難不成剛剛老天進到了我的夢裏,讓這姓幕的神靈附體了?寧天靈睜大了雙眼,兩隻大眼睛忽閃忽閃的,長長的眼睫毛輕輕的刮在幕青衣的臉頰上,溫柔的挑逗著他內心的渴望。


    “靈兒——”幕青衣將頭埋到寧天靈的肩膀上,緊緊的抱住她的身體,把她環繞在臂膀之間。


    這樣,就完了?寧天靈還沒完全迴過神,幕青衣已鬆開她坐直身子到自己的位置上,若不是嘴角的溫熱還在,她倒真的覺得剛才那隻是夢了。


    轎子平穩前行,偶爾路邊傳來幾聲老婦叫賣的聲音,轎子裏又陷入了一陣靜謐···


    “哦,其實坐轎子比我們走路慢太多,是吧?”寧天靈嗬嗬一笑,以此來化解尷尬。


    幕青衣不答話,暗自憂傷起來,他從來都抵擋不住她的攻勢,可是這樣一來,離他的身份敗露也就不遠了,倘若她知道自己也是女兒身,到時又會以怎樣的眼光看待自己呢?還會像現在這般欣賞和愛戀麽?


    “靈兒,如果將來有一天,你發現我並不是你所認識的姓幕的,你會怎樣?”幕青衣低著頭恍若失神般的問道。


    “我會感謝你,謝你幫我趕走了那個讓我捉摸不透的姓幕的”寧天靈脫口而出。


    幕青衣淡淡一笑,“好,君子一言,日後不能後悔”


    “怎麽了?你不喜歡現在的自己了?”寧天靈將腦袋湊到幕青衣的麵前,安慰他道,“其實現在的你也挺好,雖然有時就像那天邊的雲,竹林的風,伸手難以捕捉,可是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性格和要走的路,千萬不要勉強你自己,當然,如果你能秉駙馬之責對本公主好一點的話就是最好不過了”


    “是麽?”幕青衣的手微微一顫,眼睛裏閃爍出淡淡的傷,“難道以前我對你不夠好?”


    寧天靈想了一下,剛要答話,紫竹便上來傳話道,“公主駙馬,已經到前殿了”


    “好,就在這裏停吧”幕青衣下轎,順便吩咐紫竹,“你們送公主迴宮,我要上朝麵聖”


    “已經到了皇宮就是我的地盤了,你該把心放到肚子裏了”寧天靈跟著從轎中走了出來,忽而又想起一件事,“對了姓幕的,你待會下了朝,要不要到公主府來用膳?我可以讓人給你準備一些可口的點心,看你這幾日消瘦的厲害,要狠狠補上一補才行”


    “好”幕青衣說完,徑直上台階,往前殿走去。


    “公主,你真是考慮周到,看你跟駙馬現在都已經你儂我儂了,多麽羨煞旁人呀!”小雲豎起大拇指。


    “你們兩個就別在那一唱一和了,趕緊迴府準備午膳,順便去‘禦藥房’找點進補的食材來”寧天靈吩咐道。


    “明白!”紫竹掄出一個響指,拉著小雲飛快的往‘禦藥房’跑去。


    看著大臣們依稀入朝,寧天靈粗略算了一下,現在離下朝的時間還早著呢,幹脆四處逛逛去。


    記得剛剛走在集市上還是細雨紛紛的陰沉天氣,這會兒到了王宮,竟又忽然恢複了晴朗乾坤,才離宮不過數日,禦花園的霜楓和秋菊已經開的遍地都是,完美的襯托著寧國王宮的奢侈華麗。


    寧天靈從花間走過,覺得空氣清新入肺,身體舒暢了很多,不知為何,或許是前幾日擔憂過多,住在駙馬府的那幾天,雖然萬事如意,但卻整晚整晚的難以入眠,好不容易睡著又都在噩夢中驚醒,且夢裏詭異非常,一連幾晚都夢見棕黃色的大蜘蛛就像婉玲瓏臉上的那種,實在是嚇人!


    還是習慣王宮的生活呀,寧天靈站在霜楓樹下,一時間陶醉在這紛紛花葉中不能自拔。


    她輕合雙目,細細的感受著這柔軟的楓葉劃過臉龐的感覺。


    不知過了多久,禦花園中忽然傳來了一個熟悉的女子淒慘的叫聲,“如若溪,你個妖婦,我要殺了你,我做鬼都不放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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