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琴山是太衝學宮的後山,乃天下樂師最為神往之地,當今天下的十大樂師中,有八位都曾在此處學藝,故而地位非常崇高。此山以形似古琴得名,七根天然立柱好似琴弦一般自高出垂下,直通下方的湖水之內,天然分割出七個區域,以古琴音色中的宮商角徵羽及文武弦命名,對應不同種類樂師的修行之地。


    後山與學宮關係較為特殊,曾數次救學宮於為難,卻又相對獨立,山上樂師無論修為高低,不受學宮宵禁製度約束,但也不得於夜間前往學宮所在位置,故而經常夜間鍾鼓齊鳴,引得學宮弟子憤懣,卻也無可奈何。


    如果說太衝學宮本身是個神秘的存在,那神琴山就是連學宮都覺得神秘的存在,因為那些試圖鬧事的弟子往往會神秘消失,掌教層對此諱莫如深,隱隱有畏懼後山的感覺,故而後山之事無小事,隻不過今日黃覺已然交代過巡夜之人不得打擾,這些人竟然還是出現在了這裏。


    “一把琴的琴弦斷了,居然也要深夜來此處通報,當他是琴甲李延年不成?!”黃覺甚為不悅,衝著自己的小徒弟吼道:“弦斷了找匠人接上,再斷了就再接,難不成還要我去幫他們接?!”


    被吼的噤若寒蟬的少年一臉委屈的想要說什麽,心中卻拿不準分寸,畢竟老師的脾氣他還算清楚,此時正在氣頭上,顯然不適合觸及對方的眉頭。


    一旁的桐牧苦笑了一下,此人出現的時機實在蹊蹺,這時候的憤怒或許病不明智,很可能失去獲得某些消息的先機,思前想後,桐牧還是不合時宜的開口勸道:“太衝大人,我隨是客,但也聽說您愛徒如子,想必若不是因為我的到來,你也斷然不會這樣訓斥自己的愛徒。既然是樂師視為生命的寶琴出了問題,想來也不是小事,不妨前去探查一番,我不相信那樂師會因為尋常小事叨擾您的休息,看若是真的出來什麽事將來那位琴師怪罪到我這裏,小子也不好交代。”


    黃覺聞言一下,麵色有所緩和,思忖後,方才看向自己的愛徒問道:“你說吧,究竟是怎麽迴事!”


    少年朝著桐牧投去感激的眼神,顫抖著開口道:“是琴山……神琴山的天地弦裂開了,子夜大人查看後斷言,不出一個時辰就會徹底斷掉!”少年急忙開口說道。


    “什麽?!”


    黃覺原本還有些不耐煩的聽著對方的話,突然表情怔住,剛剛舉起來的手也僵在了空中,下意識的看了一眼老僧源徵,此時源徵表情也微微有些震驚。


    “你說什麽?琴山的弦要斷了?!怎麽不早說!”


    年齡尚幼的小弟子李歸年眼中委屈神色更甚,似乎從進到這個屋子裏,師傅就沒給他說話的機會,剛剛又著實讓老師嚇了一跳,囁嚅道:“迴首教,子夜大人最先發現了天地弦上的裂縫,讓我速來請你去商量對策,據他說,斷裂的琴弦為文武弦中的武弦,隨著琴弦的斷裂,逐光湖中托弦老龜的生機也虛弱了許多。”


    兩位老人聞言渾身巨震,黃覺更是腳下打晃,險些當場栽倒。


    屋內除了桐牧聽的一頭霧水,其餘眾人則是瞠目結舌。


    黃覺站定後更是直接拉著老僧就要向外奔去,卻被源徵一把拉住。


    “你們先出去吧,我和你們太衝掌教還有些私事要處理。”源徵示意來人離開,留下來之前的幾人。


    黃覺被這樣一拉清醒了不少,揮手擺退前來眾人後,用元力將之前桐牧撞碎的門口封住。


    “這事來的蹊蹺,神琴山乃梧桐大陸天運所在,神琴一旦斷裂便有大災要發生,桐牧剛剛來到這裏,天地弦就出了問題,我不相信上麵那些人反應有那麽快,定是學宮內部有人搗鬼,既然想引我們出去,我們就不能被人牽著鼻子走。”源徵若有所思的說。


    “的確蹊蹺,可事關學宮氣運,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學宮毀在我手上。”黃覺雖然已經恢複了理智,語氣悲傷的補充道。


    “看來,我們公開與這小子接觸,有人要坐不住了,既然如此,你倆先出去吧,我同這小子談一談,該來的總要來,我們最需要的不再是躲閃,而是充足準備後的迎敵。”源徵收起笑容,正色道。


    “是。”黃覺與弄琴似乎對老僧十分尊敬,拱手作揖後轉身離去,桐牧卻餘似乎看到了一滴晶瑩的淚珠從弄琴額角處悄然滑落。


    作為梧桐大陸最為高級的文道書院,太衝學宮也有著與八寶天機閣類似的構建基礎。


    不同於天機閣八門遁甲這類玄之又玄的建宗方式,太衝學宮的設置以學術流派作為區分一切都基礎。


    授天殿作為太衝學宮重要的組成部分,乃是天下道門為之魂牽夢繞的聖地。


    此刻的授天殿中顯示著權力與地位的正殿望天席上,十幾卷古舊的經書雜亂的堆放在書案之上,在莊嚴與整潔的大殿之中顯得十分淩亂。


    一位仙風道骨的中年人正斜倚在竹塌之上閱讀,六名麵容姣好的女子於一旁服侍,赫然就是之前與桐牧發生口舌之爭的太衝學宮二長老,劉一。


    一者,萬物之本,道生一而後生萬物乃劉父給兒子的忠告,可劉一似乎與父親的想法有很大的出入,他喜華服,愛美酒,禦百女而不覺疲累,縱然已擁有了強大的實力、令人敬畏的權勢、美女珍饈,家財萬貫,他依舊為自己未達到擁有世間萬物的程度而感到難過異常,故而於垂暮之年依舊懷揣著霸豔天下的理想。


    “叔叔,剛剛我已將從首教那裏聽來的信息全數告知於您了,侄兒很想知道接下來我們應該怎麽做?”


    “嗯,不急。”劉一仍舊翻著手中的道門書籍,臉上波瀾不驚,看得眾人摸不清頭腦。


    李歸年看著前方不動聲色的二長老,心中翻江倒海。


    他不知道自己這次究竟是功大於過還是過大於功,因為這是眼前自己這位親叔叔經常用來衡量身邊人能力的方法,而這種玄之又玄的功過說教卻讓他無力反駁。


    數個時辰之前,他於夜間巡邏之時意外發現桐牧二人行蹤並第一時間


    稟告了劉一,隨即又前往黃覺所住的茅草屋偷聽到了一些信息,他是黃覺的徒弟,更是劉一的侄子,這一層原因,就連身為掌教的黃覺都不曾發覺。


    沒多少人隻能理解改名換姓成為李歸年曾經受過怎樣不公的待遇,也少有人清楚他發誓為自己家人報仇的決心。


    如今,他已經不知不覺間憑借著卓越的修煉天賦成為了黃覺最小的徒弟,成為了殺父仇人徒弟,認賊作父的無恥之徒。


    當然,劉家與黃家的恩怨旁人已然無從知曉,可劉一對黃覺與那老僧近一段時間表現出來的極大關注,深深的引起了李歸年的興趣。


    別人不清楚劉一的辛秘,可這個備受寵愛的侄子卻對自己的叔叔非常了解。


    那是個已經擁有了聲望和威信缺依舊貪得無厭的人,若單單是為了取代黃覺成為太衝學宮的首教,劉一斷然不會付出如此大的心力,因為那黃覺已然時日無多,叔叔隻需耐心等待,而隨後的調查也確實印證了自己的想法。


    那似乎關係到這一方世界的大人物們最為隱秘的秘密。


    他們似乎在尋找一件東西,一件足以左右整個梧桐大陸的東西,而在這之前,他們似乎要先找到一個人,一個知道此物下落的人。


    他自然也不會將自己知道的全部告知這位將自己視為己出的叔叔,而是要有選擇的將消息滲透,至於為何要這樣做,他自己也不清楚,也許苦難的歲月摧毀了他的理智,他隻是單純的不想讓身邊的人能夠稱心如意的活著……


    少年思索間,劉一已然靜靜的放下手中之書緩緩的抬起頭來,對於黃覺最近的動向,他確實保有極大的好奇心,因為那個沉積了數百年的不問世事的可怕人物,居然在前一天的早些時候公開宣布邀請一位名不見經傳的年輕人前往不可知地。


    多年敏銳的嗅覺告訴他,自己與十幾年前出現的那位大人物邀功的時機已經到來。


    他慈愛的看了一眼眼前的翩翩少年柔聲道:“歸年啊,你說那老東西這次是陰謀,還是陽謀?”


    少年心中對此並不關心,但迫於壓力還是略作思索道:“我覺得都不是,這更像一次窮途末路後的無可奈何。”


    “哈哈哈。”劉一猛地站起,快步上前在少年的頭上用力的撫摸了一下,欣慰道:“人小鬼大,果然與你那死去的老爹一模一樣,果決兇狠且判斷準確。”


    他看向遠方靜謐夜空,眼中似有憧憬,但又不乏絕望的說:“既然敵人窮地陌路,就讓我們叔侄二人幫他一把,將他推進更深更冷的深淵之中,我已借助那些人送我的無上神威毀了七枚天地弦中的一根,你可以趁亂搞清楚黃覺與那老禿驢究竟在搞什麽鬼!我老啦,此事過後我便準備離開,人間的一切,就都留給你了!”


    “謝叔叔栽培!”少年心中平靜,甚至不願動腦思考叔叔眼中那人間的一切究竟有多麽的美妙和令人難以割舍。隻見他咧嘴一笑,臉上依舊是一如既往無法抑製的興奮,而後慌忙跪地不停的磕起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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