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冬天是一年更比一年冷了,今年尤甚。即便是往年並不那麽寒冷的四川等地,今年在一陣緊似一陣的北風唿嘯之下也給了人徹骨的寒意,尤其是進入臘月之後,兩場大雪一下,四川全境都已被冰雪所覆蓋,叫人都不想出門了。


    但即便是如此風雪,卻依然難以吹熄澆滅西南的這場如火如荼般展開的叛亂之火。如今的天府之國,早已大變模樣,諸多的州縣府城不是征伐聲不絕於耳,就是陰雲籠罩,似乎隨時都可能爆發新的戰事。至於那些點綴在城鎮之間的鄉村,更是白骨累累,數十裏不見人蹤都是很常見的現象了。


    這場叛亂隨著朝廷官府的反撲,已給整個四川和其中的百姓帶來了難以估算的傷害,而更叫人揪心的是,誰也不知道這場動亂會在什麽時候終結。至少目前看來,這場戰亂還將繼續,各座城池還將深陷水深火熱和重重陰雲的籠罩之下。


    倘若你這時候行走在四川盆地,行走在那些州城之間,便會隨時看到嚴陣以待的守城者,或是正自在城池內外火拚廝殺的雙方軍隊。雖然更多的城池早已被楊應龍所部控製,但小股官軍的襲擾總是難免的。


    不過有一座城池卻是特殊的存在,至少從表麵上看來,這兒顯得格外的安寧而平靜,就仿佛它並不處於這場叛亂的戰火之中一般。而事實卻正好相反,這座城池才是這場戰亂爆發的根由所在,因為這兒是播州,是楊應龍真正的根基所在!


    在中國漫長的曆史長河之中,身處西南,位於貴州和四川之間的播州一直都不是那麽的顯眼,它並沒有豐富的礦藏,也沒有處在兵家必爭的交通要道之上,而且還顯得有些貧窮,哪怕因為楊應龍的出現,朝野之上也沒有多少人能真正具體對它做出介紹來。


    不過在幾百年後,這座小小的州城卻成為了改變整個中華民族命運的轉折點所在,一場在這兒召開的會議,讓一個人重新獲得了一支軍隊的領導權,從而出現了一場曠古爍今的大轉移,並在十多年後,這個人和他所率領的力量統治了整個中國。而這一切,都始自這座不起眼的小城,之後它也就成為了聖地,為萬千人所向往。


    對了,這座小城在那個時候早已不叫播州,而有了一個似乎更大氣好聽的名字——遵義!


    不過此刻已身在播州城外,冷眼盯著這座小小城池的楊震可沒有心思去想這些“後來”的曆史。事實上,他根本就不知道這座現在算是四川轄下的播州城居然就是後世貴州省下的遵義。他現在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怎麽安全地進入這座看似沒有什麽防備的小城。


    在入川山道之上遭遇突襲後,楊震反思了自己原先的決定,知道在敵人已覺察到自己的去向後,再想在四川各州城攪動風雲怕是有些困難了。畢竟自己等人畢竟力量有限,再加上人地兩疏,勢必要依靠當地的官府力量行事。


    而他對這些人可沒有太大的信心,無論能力還是忠誠度,在這個紛亂的局麵下都是不可信的。所以他迅速改變了原先的策略,繼續藏身匿行,一路朝著播州而來,隻有深入到敵人的心髒,才能真正逆轉整個局麵。


    而他的決定顯然是正確的,其他州城這段時日一直都在小心提防,時刻打算張開羅網等著楊震他們自己掉進去,但這播州,至少就剛才看來,防範心理可要弱得多了。


    不過在持續觀察了一段時間後,楊震又把這一僥幸輕敵的想法給打消了。雖然這城池內外看著平靜,但卻是外鬆內緊,就他們這幾號人,便是想安全地混進城去都沒那麽容易哪。


    “二哥你怎麽這麽說?”聽了楊震的話後,蔡鷹揚眨巴著一對小眼睛滿臉疑惑地道:“我看他們進出城門也沒被怎麽盤查啊,難道咱們過去就會被那些守門的給查出什麽來?他們又不知道咱們的身份,更沒有我們的畫像……”


    “你們看出什麽端倪了麽?”楊震迴頭看了看其他幾人,最後把目光落到了竹空岩的身上。


    竹空岩仔細盯著城門裏進出的人片刻後,終於點頭道:“確實有些古怪。雖然他們看似很隨意就能進出城門,也不見有人搜身,但那守門的兵卒都會看一眼他們揚起的手中某物,似乎進出播州城是需要什麽憑證的。”


    楊震滿意地一笑:“這就是他們看似寬大的原因所在了,顯然城裏給城裏的人發送了路引一類的東西,隻有持此物,才能順利地進出城門。”


    “那倒也不難了。我們隻要找個機會打倒幾個持有憑證外出之人,拿了他們的憑證便能順利入城了。”王海忙給出了自己的意見。


    楊震卻輕輕搖頭:“你們還是看得不夠仔細哪,除了看他們手中之物外,那些守卒還著意打量了進城之人的模樣,顯然在那憑證之上還有那人的容貌記錄,我們若是隨便弄到幾塊憑證隻會露出馬腳來。”


    “這可就難辦了。”蔡鷹揚搔了搔自己的頭頂,突然道:“那就等天黑之後,我們翻牆進去。這城牆並不甚高,一定攔不住我們。”


    確實,眼前的播州城牆和它這小小的城池倒也般配,隻不過三丈多高,雖然沒有什麽缺口,但以楊震他們的身手,隻要用到些鉤索便能輕易摸上城去。


    但楊震卻再次搖頭否定了這一提議:“這還是有些冒險,既然他們在白日裏有此提防,晚上難道會不作相應的防範麽?這兒可是楊應龍的老巢,就我所知,似乎他現在還留在這兒指揮著前方一切呢,難道他會給自己留下這麽個隱患麽?”


    “那卻如何是好?”蔡鷹揚瞪大了眼鏡有些無奈地問道。其他兩個兄弟也是一臉的茫然,他們辛苦來到播州城外,結果卻連怎麽進城都不知道了。


    楊震的目光依然緊緊地盯著城門處,用平淡的語氣道:“不必太焦急,事情總有例外的。再嚴密的防禦也有其漏洞,隻是咱們並不知道而已。但隻要仔細觀察,問題總能找出答案來。”


    就這樣,幾人躲藏在城外的樹叢裏,繼續盯著城門處的動靜,雖然寒風不斷唿嘯地打在他們的身上,但他們卻連眉頭都沒有皺上半下。


    半個時辰後,楊震的目光突然一閃,輕輕地道了一句:“有了!”


    其他三人立刻精神一振,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正瞧見有守城兵卒攔住了一名背著大捆柴火的男子,仔細盤問,並搜了一番他的身體後,才讓其進城。


    “就是這個了。”一抹笑意自楊震的嘴邊生起:“最近天氣嚴寒,城裏之人總要生火取暖的,而顯然城中原來的儲備一定不足,這就需要有人從城外運柴進去售賣了,這些人一定不是城裏百姓,所以一定不會有那進出城門的憑證!我們,正好利用這個漏洞,以這個身份入城!”


    次日上午,幾名守卒又如常般站在了並不甚寬大的城門洞口,很是盡心盡職地盤查起出入城門的人來。雖然不少人他們都已熟識,但為了謹慎起見,他們還是繼續耐著性子進行查對路引和主人的模樣,畢竟之前就有官府的探子妄想混進城來,居然還聰明地冒名頂替。好在他們的隊長查得仔細,這才避免了一場禍事,這也讓他們再不敢掉以輕心。


    在仔細對照了麵前馬車裏所坐的夫妻二人模樣無誤後,他們便把擋在門前的鹿角一移,放了馬車離去,而後把手一點後麵將要進城來的人:“你,路引呢?”


    這是個有些瑟縮膽怯的年輕人,隻穿了一件單衣,背上則背了好大一捆的柴火。一聽這話,他下意識地就往後一退,口裏嘀咕了起來:“還……還有路引一說麽?怎麽李大哥都沒跟我提起啊?”


    “你沒路引?”幾名守卒更仔細地打量起他來,不過倒不是太過提防,畢竟這年輕人看著也沒有多少威脅。


    “我……我是聽前麵李家坡李大哥說的,說播州城最近柴火緊俏能賣個好價錢,這才用兩天打了這些柴來賣,沒想到這連城都進不了……”說著還露出了一副懊惱的神色來。


    那幾名兵卒一聽,卻笑了起來。城裏缺柴他們自然是很清楚的,而城外的人知道的可就不多了,顯然這個年輕人應該沒什麽問題。既然如此,就讓他進去便是了。


    於是有人便把手一招,問了年輕人的身份姓名什麽的一番,又在他身上和柴火堆裏搜了一陣,確信他沒什麽問題後,才把大手一揮,放了他進城。


    與此同時,其他三門處也發生了相似的事情……


    這些兵卒並不知道,自己的這一決定已給這座城池帶來了極大的威脅,播州城裏已進來了幾個能翻動一切的破壞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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