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娃的雙眼中滿是愕然,他怎麽都想不到麵前的對手居然還藏了如此殺招,自以為巧妙的陷阱,拚著左掌被廢而創造出來的有利條件卻成了他自己的催命符,這其中的大起大落,讓他一時間是怎麽都無法接受的。


    但即便心下再是不甘,隨著楊震把匕首從他的咽喉裏抽出來,也都不可能再繼續保留在黑娃的頭腦裏了。他下意識地用手按向咽喉,嘴裏噝噝地叫著什麽,滿是血絲的雙眼死死地盯著前方,很快地,他的目光開始渙散,變得柔和起來,他似乎看到了山花正笑著跟自己招手,他想跟過去,卻發現自己怎麽都動不了了。


    終於,在又是一陣遲滯之後,黑娃頹然而亡,心中的憤怒、仇恨以及不甘都在這一刻徹底消散。


    而他跟前的楊震卻連看他一眼的心思都沒有,便在抽出匕首的同時撲向了下一個對手。黑娃的算計雖然巧妙,但卻根本對應變極快的楊震構不成太大的威脅,他本就不擅使刀而最善於以多變而詭詐的手段殺敵,剛才不過是牛刀小試而已。現在麵前的敵人既然被殺,他自然不會太過留戀,立刻就投身到新一場的廝殺中去。


    和楊震的反應不同,黑娃的那些同伴在發現他居然被楊震所殺之後,就徹底慌了,這其中也包括這些人中地位最高的寨主寶翁。


    作為同一個村寨出來的人,他們自然很清楚黑娃那一身武藝有多麽高強,一般來說,就是他們中的三五人與之正麵交鋒都不是這個平時略顯沉默的年輕人的對手。本以為今日有他在,此戰必能把這些漢人兇徒殺光了以祭奠那些被殺的族人亡魂,可沒想到,結果居然和自己盼望的完全相反了。


    這心裏一慌,戰局就徹底呈現出了一麵倒的架勢來。隻一走神間,就有兩名戰士被人砍翻在地,隨即以此開始,他們就徹底崩潰了。


    尤其是當楊震以讓他們驚駭莫名的詭異身法突然殺到某人身側,趁著其反應難及而把匕首刺入對方要害,不斷結果他們的人後,這些全憑著仇恨支撐到現在的苗人戰士就更是沒了鬥誌,隻能扭頭就往旁邊逃去。


    但早殺紅了眼的明軍兵卒和錦衣衛們又豈肯如此輕易就放他們離開,頓時就追了上去,手中刀劍揮舞之下,便把那些連頭都不敢迴的苗族戰士一一砍殺在地。


    隻轉瞬之間,本來一場勢均力敵的戰鬥就徹底急轉而下,變作了一場單方麵的追殺。


    不知什麽時候,天空突然就下起了密集的雨點來,打在人身上都有些生疼。但這卻壓根阻擋不了明軍將士殺敵的決心,冒著雨,他們飛快地撲到一個個敵人的身後,把刀狠狠地劈進他們的背部,跟著一腳踹出,將慘叫著前撲的敵人踢倒之後,再上前補上致命的一刀。


    待半柱香之後,就隻剩下寶翁和兩名族人還在拚命往前奔逃了,其他人早已盡數死在了這場追殺之中。


    伴隨著一聲大喝,一名兵卒用力地將手中鋼刀摜了出去,正直接沒入了其中一名敵人的背心,將之直接釘翻在地。而另一人顯然也感覺到了身後的風聲,腳步忍不住便是一頓,下意識就想躲閃。隻這一停頓間,他已被身後的明軍追上,一刀剁翻,再無生理。


    此刻,就隻剩下寶翁一人還在做著最後的掙紮。見此情形,有兵卒已想起了什麽,麻利地拿出了背上的弩機,就要給這個最後的敵人來下狠的。可就在這時,楊震卻一把按住了那弩機,同時衝還想繼續追擊的同伴揮了下手:“讓他去吧。”


    “啊?”所有人聽了這話之後都為之一愣,完全不明白楊震為什麽突然會發如此善心。但即便心中詫異,但他們卻還是服從命令地停止了腳步,那支裝在弩機中的箭矢也沒有擊發出去。


    寶翁並不知道背後的這一變故,他根本連頭都不敢迴,隻是憑著求生的本能向前奔逃著。其實就是他自己也沒什麽信心能逃出生天,在身邊的族人不斷被殺之下,他已徹底崩潰了,壓根就沒有再產生過其他的念頭。


    但這一迴,他這種出自本能的舉動卻救了自己的性命,最終在轉過一處山腳之後,迅速消失在了茫茫的雨夜之中。這時,即便楊震改變了主意,也再難找到他了。


    當然,楊震既然決定留他一命,自然也不可能再次改變主意。不少兄弟都拿詫異的目光看著他,雖然都沒有說話,但他們的心思卻已表露無疑:大人,你為什麽突然要放走這個家夥?


    楊震唿出了口氣,隨即一絲笑容出現在了他的臉上:“你們做得不錯,果然沒有讓我失望。今日所以讓這麽一個苗人脫身,是為了給其他人更大的威懾。”


    “大人,這是何意?”有兄弟很是不解地問道。


    “我來問你們,我們這次不斷殺戮為的是什麽?”楊震說著,看了眾人一眼,這才繼續道:“我可以告訴你們,並不光是為了宣泄和報複,雖然有這方麵的目的,但更要的,卻是給那些苗壯叛軍以足夠的壓力,讓他們知道其實他們的族人也不安全,若他們繼續一意孤行下去,代價將不比我們要小!


    “殺人,從來都不是什麽目的,而是手段。而要想讓他們因此而心生顧慮,則需要有人把我們所做的一切都宣揚出去。雖然不斷的殺戮一定可以讓他們知道這一切的根由,但這畢竟太慢了些,也不知因此會有多少咱們的百姓再遭毒手。所以,讓某些知道這事內情的人把一切帶給他們,就是最快捷的方法了。你們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眾人這才明白過來,紛紛用力點頭表示理解。就是蔡鷹揚,眼中也露出了一絲別樣的神色來,自己的二哥畢竟想得更深,雖然殺戮手無寸鐵之人讓他依舊難以接受,但至少這一刻,他是認同楊震的觀點的。


    在這個紛亂的局麵裏,隻有殺戮,才是解決殺戮的最好途徑!


    楊震的這一判斷無疑是準確的,也確實是解決如今廣西紛亂局麵的一套以毒攻毒的妙招。


    當桂林的明軍奉命對周邊各處苗壯村寨進行報複性的屠戮後不久,那些因著各種理由而集結起來的苗壯叛軍們就產生了兩種截然不同的意見。


    其一自然是認為這是官府派人所為,為了自己家園和親人的安全,他們必須立刻解散趕迴去保護家園。與此同時,另一種說法卻與之針鋒相對,在某些人看來,這不過是一些偶發事件,隻要他們繼續不斷吞並廣西的諸多府縣,將整個廣西納入自己的手裏,那麽即便官府再用什麽手段也難以應對接下來的變故。甚至有人提出,現在的大明官府還沒有如此大的膽子敢幹出這等喪心病狂的舉動,這分明就是廣西的漢人百姓為了報複苗壯部族而自發所為。


    這一刻,這支叛軍最大的問題便顯現了出來。他們雖然稱為一支軍隊,但其實內部卻山頭林立,誰也管不了誰,哪怕是地位再高,聲譽再隆的土司寨主,在和自己的親人的安危一比之下,他們的話也都沒了效用。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盡量勸說眾人莫要輕易分散,不然隻會給官軍以各個擊破的機會。


    正當叛軍內部因此事而爭論不休,許多人還拿不定主意的時候,寶翁這個險險從楊震他們手下脫身的一寨之主把自己所經曆的一切都說了出來,並言辭確切地點出,殺害幾處村寨內老弱的,正是大明官軍——廣西民間的漢人可沒有那麽強大的戰鬥能力,竟能把他們寨子裏最善戰的幾十名兄弟全數殺死,也不可能拿出隻有軍中才能使用的弓弩來。


    當這麽個親身見到了明軍屠殺村寨老弱,又從他們手中逃脫的一寨之主把這一消息說出來後,頓時就在苗壯叛軍中造成了強大的影響。就在幾日之後,幾路人馬就已減少幾乎一半可用之兵,這些人都或由本寨寨主指派,或自發地趕迴了各自的家園,他們必須趕在明軍對自己的親人下毒手之前保護他們的安全。


    而這麽一來,效果自然是立竿見影的,本來氣勢極盛的叛軍的腳步徹底被拖慢了。甚至還給了某些州縣逃生在外,不斷組織人馬想要奪迴城池的官員和軍馬以機會。趁著他們兵力空虛的當口,對這些本就不善於防守的苗壯叛軍發起了反攻,拿下了幾座城池。


    一時間,整個廣西局麵變得更加錯綜複雜,漢人百姓,苗壯百姓,明軍官軍和苗壯叛軍在這片土地上不斷地互相糾纏著……


    而在這個時候,許驚鴻這個一手促成此番西南大亂的幕後之人終於趕迴了自己最重要的據點,而在得知現在的混亂局麵後,他又將做出什麽樣的決定來挽迴一切,幫助苗壯叛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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