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張居正的任命,雖然楊晨的官位依舊不變,隻是工部裏一個小小主事,但在這次京城水患後救災一事上的話語權卻早已超過了原來主持大小事務的順天府等各大衙門的官員。就是工部裏那些官職要遠高於他的人,在接下來的排水、安民等等事務上也得照著楊晨的意思去辦。


    雖然這些上司被一個七品小官指揮著心裏難免有些不是滋味,但在明知道其是張閣老所指派,同時又清楚他之前是如何一力反對開閘的先見之明之舉的,眾人也隻能聽從楊晨的指揮,做好各項工作了。


    而楊晨也確實沒有叫張居正和那些官員們失望,在他的指揮下,京城的自救顯得更加有條不紊,同時因為有他的格外強調,不讓百姓隨意取水引用盥洗,而是必須自新鑿的深井之中打水而用;再加上他比之前官員更看重災民聚集地周圍的環境衛生,甚至都命人找來生石灰等消毒之物鋪撒於暫時的住宅周圍,使得本來最叫人擔心的疫情都沒怎麽發生。


    對此,最有發言權的自然是太醫院那邊的太醫,以及京城本地被召集起來的大夫郎中們了。他們即便沒有經曆過什麽大的災難,卻也從自己師傅前輩口裏聽說過大災之後必有大疫的慣例。而這一迴,在楊晨的各項措施下,雖然災民中依然有不少體質不好的相繼病倒,但卻並未釀成叫人所驚懼的疫情,京城局麵依然平穩。


    而正是因為如此,楊晨在這些負責善後的官員心目中的威信也就徹底確立了起來,隨後他的每一條措施,都會被手底下人不打折扣地執行,救災工作於是更加順暢,也讓楊晨之名傳得更廣。


    當然,與名聲和權勢不斷提升相對應的,是楊晨肩頭的擔子和責任更重,他每日裏都要忙得抽不出時間來好好喝杯茶水歇息片刻,往往才剛和一名順天府的人說完話,就有別處衙門的人找上門來……如此一來,他自然就更不可能迴家去了。


    好在他兄弟楊震其實也在這邊一起忙活著,所以倒不擔心自己不能把已獲釋的消息給傳迴家去。楊震是因為京城需要大量人手維持秩序,而順天府和五城兵馬司方麵又得派出大量人馬救災,所以朝廷再次動用了錦衣衛的力量。他每日裏,都得帶著手下兄弟巡視四城,以防止有哪個不長眼的宵小之徒趁火打劫。


    不過隨著楊晨出色地完成了自己的工作,讓災民暫時安定下來,京城的秩序便也沒遭受太大的挑戰,這讓楊震總算是可以稍微放鬆一下。並抽了一個時間,再次來到了鍾裕的府上。


    就在水患爆發的那天中午,奉楊震之命尋找鍾裕下落的錦衣衛們便在一處荒棄的破宅子裏找到了被人打昏並捆綁起來的鍾裕以及他的幾名家丁。也幸虧錦衣衛的人找得及時,不然隻怕鍾大人他們就難逃這一迴的水災了。


    而在接到這個消息後,楊震卻一直都忙於公事,抽不出時間登門看望一下因自己而受了驚吃了苦的鍾裕。現在,終於找到些空閑的楊震,在第一時間就趕了過來。


    被引進客堂,看到沒什麽變化的鍾裕時,楊震趕緊上前拱手道:“鍾大人,之前之事實在是楊震考慮不周,叫你吃苦受驚了。而且下官還沒能早些前來拜望,還請你不要見怪哪。”


    見他深深地朝自己作下一揖去,鍾裕趕忙上前一把攙住道:“二郎言重了,我幫你也是為了北京和百姓,是我一時不察才著了人的道,與你何幹?而且我才該感到羞愧哪,若非我被人襲擊,本是可以避免這番災難的。”說著便是一聲有些自責的歎息。


    他所說的確實不錯,以鍾裕如今的身份,隻要進了宮去努力分辯,至少可以讓工部的開閘一事暫緩。即便他們真個繼續堅持,朝廷方麵也會先有所防範才命開閘,那就不至於出現這場災厄了。


    但楊震卻不認同這一點:“鍾大人你這話卻更叫在下無地自容了。照道理此事應該由我去說才是,現在你還因此差點遇難,我怎敢怪你不盡心呢。”


    兩人就這麽互相勸慰了幾句,這才把此事輕輕揭了過去。畢竟事情已然發生,兩人再是自責也是於事無補了,倒還不如從此事裏吸取教訓,以防將來。同時,還有一個問題也是他們必須解決的,那就是到底是什麽人襲擊的鍾裕。


    其實一開始,在得知鍾裕被人襲擊失蹤後,楊震的第一反應是想到了那個一直與朝廷作對,總想鬧出些亂子來,然後自家便可渾水摸魚的白蓮教來。因為他還記得很清楚,當初的諸暨水患,以及山西兵變裏都有著他們的陰影存在。說不定這次京城水患,他們也攙上了一腳。而且京城乃是天下之重,顯然對白蓮教的誘惑力更大。


    但在得知鍾裕和手下眾人安然無恙後,楊震的這一判斷就有所動搖了。因為他很清楚白蓮教的行事風格。他們一旦出手,就隻會把事情做絕了。像鍾裕這樣的朝廷高官若是落到了他們手裏,他們絕對不會隻是打昏綁走了事,而一定會取其性命,並把事情徹底鬧大的。


    所以就結果來看,對鍾裕他們下手的也並不是白蓮教的賊人。這便更叫楊震感到好奇了,因為他實在想不明白還有什麽人會幹出這等事情,難道是衝著永定河之事而來?可當時知道鍾裕是去皇宮進言的可隻有自己和他,還有兄長楊晨三人而已,對方怎麽可能早早有所準備呢?


    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楊震,幾日下來也沒有個頭緒。所以今日在見到鍾裕安然無恙後,他便直接把心頭的疑問給提了出來:“鍾大人,你可看到了那些劫擄打倒你們的賊人模樣了嗎?你可認得這些人的身份嗎?”


    鍾裕的臉上不覺露出一絲茫然之色來,輕輕搖頭:“當時天色昏暗,又下著雨,我被他們從轎子裏拉出來時又有些緊張,除了發現他們都帶著麵罩之外,還真沒認出他們的身份來。”


    “帶了麵罩?”楊震目光一縮:“看來這些家夥是擔心自己的麵目若是落入大人之眼會暴露其身份哪。那他們的穿著呢?可有什麽特點嗎?”


    “他們穿著夜行衣物,看著也沒什麽太大的特點……”鍾裕努力迴憶了一下,卻還是無奈搖頭。畢竟當時事發突然,他是不可能那麽冷靜地記住對方穿著打扮的。


    楊震見狀隻得歎息一聲:“看來想找到這些賊人還真有些困難了。”


    鍾裕見他有些喪氣,心裏也覺過意不去,便道:“雖然我沒能注意到什麽,但說不定我那些家奴會在無意間發現什麽,待我叫他們上來問問。”


    “好吧。”現在這方麵的線索也隻有這麽一點了,楊震便點頭道,也算是聊勝於無吧。


    不一會兒工夫,幾名鍾裕的親信家人就被帶了進來。在麵對楊震的詢問之後,幾人也開始皺眉仔細地想了起來。


    “你們都好好想想,哪怕是再小的一個細節,都可能讓我們找到那些賊人的身份。”楊震又提醒他們道。


    那幾人在一番冥思苦想之後,終於有人有些遲疑地道:“對了大人,我被人打倒時並沒有立刻昏過去,似乎瞧見了其中一人所穿的鞋子乃是公門裏常穿的薄底快靴……”


    “此話當真?”楊震臉色一凝,趕緊追問道。


    “應該是錯不了的,小的之前也曾與公門裏人多打交道,看他們的穿著也是慣了的,雖然當時事出突然又是夜間,可應該不會瞧錯。”那人在仔細迴憶了一下後,還是肯定地一點頭。


    楊震點了點頭,這條線索雖然不是太有用,卻總比沒有要好。


    “大人,我還記得綁我們的那個繩結,那也是公門裏的老手專門所用,往往被綁著越是掙紮,越是會被繩索牢牢捆住!”另一人也突然想到了什麽:“小的在跟隨鍾大人之前也曾在縣衙裏當過半年差,這點還是可以肯定的。”


    “又是公門裏的特色嗎?”楊震點了點頭。從這兩點來看,此事還真是京城裏某個衙門的人劫持的鍾裕了。而且這一點也和之前楊震判斷的對方不會取鍾裕性命的情況相符合,這麽看來確實就是京城官府中人所為了。


    但京城有那麽多衙門,即便把他們縮小到一般會拿人的衙門,也有十多個之多,這還不包括一些從公門裏退下來的人呢。所以這些線索對楊震來說依然是不足夠的。


    “到底會是什麽人呢?還有,他們為何要做這事?又怎麽可能如此巧合地正好把鍾裕給捉住了?我來找他幫忙也是臨時起意,他們怎麽可能知道這一點,並及時做出布置?除非他們一直都盯著鍾裕,又或是一直都盯著我……”一番思索之後,楊震神色突然再次凝住,一個念頭已閃現在自己的腦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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