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京營諸軍此刻都在各自將領的指揮下努力展現著自己最強大的一麵,但當禦駕車輦來到校場,尤其是一身明黃色衣裳的小胖子萬曆登上點將台,台上自鎮遠侯顧寰以降的眾將都跪伏參拜時,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來的是什麽人了,頓時眾京營將士心中的激動情緒更是增長了數倍,隻是手上腳上的動作卻完全緩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點將台上。


    “眾將士聽著,今日陛下禦駕親臨我軍陣前……”本就無意隱瞞這一點的顧寰極其興奮地大聲衝下麵愣怔眺看的將士們大聲宣布道。


    而隨著這一聲宣告,底下的將士頓時就沸騰了,隨後又在各自將官的帶領下紛紛跪倒在地,衝著點將台上的皇帝極其虔誠而尊重地跪拜起來:“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這確實由不得他們不激動,像這些京營將士雖然身在北京,但終其一生若無特殊際遇的話,是基本不可能得見天顏的。在這個天下臣民都把皇帝視作神一般存在的時代裏,能這麽遠遠地看上一眼皇帝,就足夠讓所有將士為之激動,並在以後跟自己的子孫後代吹噓多少年了。


    其實不光是他們,就是此刻已單獨立於點將台上,麵對著眾軍跪拜的小皇帝萬曆,也是心潮澎湃,激動得滿臉通紅。說實在的,在宮裏,在朝會之上,他還從未被這許多人真心誠意地崇拜過呢。


    這讓萬曆的身子都不覺有些顫抖了起來,好半晌後,才終於穩定下來,竭盡全力地向著將士們揮手叫道:“眾將士平身免禮!朕今日前來,正是想要看看拱衛朕的北京城,保護著朕之安全的京營將士有多麽英勇善戰。希望你們能盡展所長,莫要因為朕在此看著就亂了分寸,練出我京營將士的威風來!”


    雖然萬曆的聲音比起顧寰來更低了幾分,但他的舉動還是叫將士們看到了,在明白他的意思後,眾將士紛紛再次叩謝起身,隨後又聽了前方傳令兵卒傳過來的皇帝訓示,大家更是深受鼓舞,紛紛大聲稱是。


    於是接下來的軍演就比剛才看著更加賣力了數倍,將士們拿出了渾身解數,把各種作戰時用得上用不上的招數都顯了出來,務必要在皇帝麵前突顯自己的能力,讓天子對自己能有一個不錯的印象。


    萬馬奔騰,萬眾怒吼,刀去槍舞,隊伍更是川流奔騰不息……這一切落在本就沒怎麽見識過軍陣之道的皇帝眼裏,更讓他為之興奮,忍不住連連拍手稱好,直想自己也化身其間,去吼叫,去拚搏……當然,在馮保以及顧寰等人的環伺之下,萬曆的這個心願是怎麽都不可能達成的,他也隻能在台上過過眼癮而已。


    直到看了有半個多時辰,萬曆的目光才終於從叫人眼花繚亂的各軍穿動間找到了自己此來真正的目標,一支五百人的隊伍此刻正不動如山地靜立在周圍人潮湧動的軍隊之中,顯得格外的與眾不同。


    “那便是楊卿和他的錦衣衛吧?”萬曆頗有些奇怪地往前一指問身旁的顧寰道。


    “迴陛下,正是楊震帶著錦衣衛在操練了。”顧寰點頭應道,同時心裏也生出了幾分疑惑,這些錦衣衛怎麽光站立不動,這如何能叫皇帝感興趣呢?他很清楚,今日這一場都是由楊震挑起來的,就是皇帝也是受他邀請而來,照道理來說,楊震和錦衣衛應該要極力表現才是啊。


    果然,小皇帝也對他們這麽一動不動的作派感到了奇怪:“怎麽諸軍都在各種演練,卻唯獨他們隻是靜立不動?”


    “或許他們隻是看到我京營將士的威風,嚇得不敢動彈了吧。又或者,楊震他知道以錦衣衛的這點道行再怎麽演練也無法和京營精銳相比,故而就索性來個出醜不如藏拙了。”馮保見到機會便忍不住埋汰錦衣衛道,同時也捧了京營那邊一把,好和他們拉近關係。


    顧寰聽他這麽說隻是笑笑,心裏卻還是頗有些高興的。倒是那些明白這等不動如山站陣有多難的將領,麵上卻露出了不以為然的神色來,若非知道這位信口雌黃的馮公公的身份地位,他們早就出口分辯了。


    好在萬曆沒有輕信馮保的這番“高見”,在略略思忖之後,便道:“且將楊震傳來上一問便知他的用意。”


    “傳陛下旨意,宣楊震上台!”皇帝一個念頭,底下人就趕緊跑了過去傳令。不一會兒工夫,一身鮮亮衣甲的楊震就雄赳赳氣昂昂地大步登上了點將台,在向皇帝和幾名將領見禮之後,他才詢問道:“不知陛下突然宣臣上台所為何事?”


    “朕記得你當日還曾與朕說過要在今日好好表現一番的。怎麽事到臨頭,你和那些錦衣衛的將士們卻隻是幹站著不像別的將士一般好生操練起來哪?”萬曆也不拐彎抹角,直截了當就問了起來。


    楊震聞言隻是淡淡一笑:“其實下官命將士們站陣也是操練的一種方法,鍛煉的乃是他們的心性。雖然看著不如其他各軍激烈,但其用處也不能小覷。而且臣以為,光是這等操練,也很難看出我大明軍隊真正的戰鬥力來,所以便沒有命他們太大動幹戈。”


    “楊震,你這意思是指京營各軍的操練之法都不如你,還是說你這錦衣衛比之京營將士更厲害?”馮保自然不會放過這麽個打擊楊震,同時挑撥他與京營之間關係的機會,當即陰陽怪氣地問了一句。


    “馮公公這話言重,下官可從沒有過這樣的念頭。我隻是不認為全都那麽大動幹戈就能體現我大明軍隊之聲威了。”楊震趕緊分辯道。


    “既然如此,你何不也叫自己的部下展現一下這方麵的本事?或者依著你的意思,用別的辦法來試試,比如叫京營那邊調出一軍來與你的錦衣衛比試一番?”馮保卻沒有打算放過他的意思,繼續進逼道。


    周圍那些京營將領臉上都忍不住露出了異樣的神色,雖然他們看得出來這都是馮保在挑唆,但自古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所有將領都不希望自己底下的將士不如別人,所以倒也有些躍躍欲試起來了。


    萬曆本來是打算嗬斥馮保不得如此說話的,可一眼周圍將領那副模樣,又發現楊震眼中也有求戰之意,心裏頓時也生出了興趣:“這倒不失為一個有趣的辦法,楊卿,鎮遠侯,你們可否讓底下的將士們戰上一場哪?”


    “這個……”顧寰為人老道,又和楊震有著交情,倒真不想因此就得罪了楊震,便顯得有些猶豫。


    倒是楊震,沒有任何猶豫就抱拳道:“臣謹遵陛下之意,侯爺,您就派一路人馬來與我手下的弟兄們戰上一場吧,也好讓陛下盡興哪。”


    聽楊震都這麽說了,顧寰當然沒有再推辭的必要,當即點頭:“好,那臣遵旨!”


    “好!”皇帝聞言大喜,突然又想到了什麽,從袖子裏取出一塊玉璧道:“朕來得匆忙,也沒帶什麽好東西,就權把此物當作彩頭,賞與得勝的一方吧。”


    皇帝要加這麽個彩頭當然沒人會說不好。可就在顧寰轉頭要去吩咐眾將準備人馬與錦衣衛交手時,楊震又突然開口道:“陛下,顧侯爺,臣還有兩個不情之請,還望幾位能夠答應。”


    “你說。”


    “這第一點,雖然兩軍交戰傷亡難免,但到底隻是一場演練,所以臣懇請兩軍隻以不能傷人的木製兵器交戰,以免造成太大的損傷。”


    “準了。”萬曆當即點頭:“鎮遠侯,你這軍中總備有木棍之類的兵器吧?”


    “有的,臣這就派人去準備。”顧寰一想也對,總不能在天子麵前殺得鮮血飛濺吧,所以立刻答應道。


    “另外,剛才京營將士已操練了許久,顯然氣力上是遠不如我那些錦衣衛下屬的,所以臣希望京營能以一千對我五百,這樣對雙方來說才最是公平。”楊震又提出了第二個要求。


    這個要求一提出,頓時就讓身邊眾人都為之一驚。誰也沒想到,楊震居然還主動要增加難度,這不是自討苦吃嗎?


    “楊震,你別是知道自己手下的錦衣衛不是京營將士的對手,所以故意想以寡敵眾,從而好多個借口吧?”馮保忍不住猜度道。


    “馮公公你言重了,兩軍交鋒本就沒有規定雙方一定要兵力相等。下官這麽做,隻是為了讓這場演練更加逼真,也更能展現我大明軍隊的英勇善戰而已。若是就此失敗,我和兄弟們也不會後悔,更不會拿此做借口。”楊震當即正色道。


    見他如此篤定,萬曆便也點頭道:“既然楊卿這麽說了,朕便準你所請。鎮遠侯,就委屈你們京營一下,你們多出點兵馬吧。”


    皇帝都這麽說了,顧寰如何敢反對,隻能抱拳答應。而這麽一來,卻讓京營的一眾將領心下有些不快了,在交換了幾個眼神後,他們便打定主意,這次軍演不會給楊震和錦衣衛留麵子,一定要盡全力與之一戰,即便兵力上占了便宜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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