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天府尹韓重馳最近的情緒極其低落與暴躁,底下人隻要出了一點差錯,必然會被他嚴厲訓斥,同時他又對自己手上的工作提不起多少興致來。


    可他終究領著朝廷的俸祿,順天府又是大明京城所在,事情必然極多,即使他再有情緒,該做的事情照樣是一件不能少。可看著那些瑣碎的小事不斷呈送而來,韓重馳的心情就變得更加惡劣了。


    韓重馳自二十九歲考中進士,自一地縣令開始做起,經過不斷努力,才攀到了今日地位,這也不過才五十來歲光景,在旁人看來,也算是不小的成就了。可隻有他自己知道,自當上這個順天知府後,自己所遭遇的種種艱難困苦。


    這幾年的順天知府當下來,實在可稱得上是煎熬了。在北京城這個權貴遍地的所在為官已大不易,為親民的知府更是得小心翼翼,不敢有絲毫的放鬆,即使是一件再簡單明了的案子,你也得斟酌再三,考慮再三,才敢下決定。因為你不知道原被告雙方身後到底藏著什麽樣的背景,一旦判斷出錯,那就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所以一般的順天知府都當不長,像韓重馳這樣能一當數年的更是少之又少。


    韓重馳本以為自己隻要這麽小心地把差事半好,再熬上個一年半載就有出頭之日,而且自己與人為善在官場中廣結善緣,總也能有個好名聲。可誰料,一個早已沒落的錦衣衛的百戶就能跳出來打他的臉,這讓他實在難以忍受。多年來在順天知府任上所受的氣在這一刻終於徹底爆發了出來。


    隻是叫韓重馳感到悲哀的是,自己即便再生氣,這氣也隻能往屬下那些衙差屬官身上撒,別說找錦衣衛的人麻煩了,就連一般的案子,他依然得像以往那般小心應付,因為他還想當這個官……


    “哎……”這是韓重馳今日不知第幾次發出歎息之聲了,看著手邊依然堆疊起的高高的公文,他就隻覺腦子一陣發疼。隨後,他又想到了一事,抬頭問身邊伺候的書辦道:“荊推官帶人出去也有陣時候了,怎還不見他迴來?這到底是出了什麽大案,竟讓他親自出馬?”


    荊展昆也算是韓知府的得力手下了,為人向來精細,這迴突然不經請示就帶了人匆匆而去,著實叫韓重馳有些不快,怎麽這些手下都如此不尊重自己?


    那書辦見他麵色不善,隻得賠笑道:“大人不必太過性急,聽說荊大人是去的棋盤街那邊,路程遠了些,這才沒有及時迴來。”


    聽到棋盤街三字,韓重馳的麵色就更顯得陰沉了,那裏可著實算得上是他的傷心之地了。可隨即,韓重馳的心裏又是一動:“是那兒有人犯了什麽事嗎?”


    “聽說是有人當眾殺人,荊大人才不敢怠慢,立刻趕了過去。”


    “嗯?”韓重馳這下就更是精神一振,心裏已隱隱猜到了荊展昆此去的用意所在,剛才的一點不滿早已消散了大半:“他一迴來,便讓他來見本官。”


    “是!”那書辦趕緊答應一聲,便欲出去吩咐人傳此命令。


    不想他才剛走出屋子,就見荊展昆滿臉興奮地邁著大步急匆匆走了過來。便趕緊停住身子,行禮道:“見過荊大人,知府大人正在尋你呢。”


    “哦?莫非是大人他知道這事了?”荊展昆腳步略頓,這才衝那書辦一點頭,與之擦肩而過,直接進了韓重馳的公房。


    一見到韓重馳,荊展昆也不兜圈子,當即拱手道:“啟稟大人,下官適才聞報有人在棋盤街上當眾殺人,特趕去將兇徒楊震當場捉住,現已關進府衙大牢之中!”


    “唔,辛苦你了……”韓重馳一開始還像以往那般公事公辦地應了一聲,但隨後就驚覺事情有異,忍不住道:“你說什麽?那被你捉來的兇犯是什麽人?”


    荊展昆自然明白他為何有如此表現,便再次鄭重道:“迴大人,被下官帶迴來的兇犯乃是楊震,正是棋盤街上的錦衣衛百戶!”說出這話後,他一雙眼睛偷偷地瞄向身前的韓重馳,想看他作何反應。


    韓重馳先是一愣,隨即一陣狂喜就難以掩飾地從他的眉梢眼角處不斷蔓延開來,口中更是忍不住連道了三個好字。即便他再有城府,突然聽聞自己一直懷恨在心,卻又無力對付的家夥竟落進了自己手中,也難免一時情緒失控。


    好在韓重馳還算把持得住,在驚覺自己的失態後,便急忙定住了心神:“此案可是確切嗎?那楊震當真是殺了人?可有人證?”隻從他急切地拋出一連串問題,就可看出此時的他有多緊張能否確定楊震的罪名了。


    “千真萬確,有諸多百姓見到了他殺人的一幕,人也是在兇案現場被下官拿來的。還有,鴻臚寺的馬越馬大人也在現場,可以為證。就他所說,被殺之人還是倭國的使節,這可比殺了其他人罪名更重!”荊展昆忙把事情的重點一一道出,以增強自家大人的信心。


    果然,在聽了他這一說後,韓重馳的喜色就更重了幾分:“這楊震還真是膽大妄為,目無法紀到了叫人驚訝的地步哪。居然敢在朗朗乾坤,天子腳下做出如此事情來,還敢殺他國使節,試問這等人還有什麽事是他幹不出來的嗎?此等人必須重判,才能以肅我大明之法令!”


    “大人所言極是!”雖然知道他這麽說隻是為了掩飾自己想公報私仇的真實目的而已,但荊展昆卻還是逢迎著點頭道。


    韓重馳對下屬的這一態度很是滿意,一摸胡須道:“荊大人這事做得極好,待此案落定,本官必然會向朝廷著重舉薦於你的。今日辛苦你了,且下去休息吧。”


    做這麽多,說這麽多,荊展昆的用意就在於此。此刻聽到韓重馳的保證後,他的臉上也露出了掩蓋不住的得意之色,趕緊弓身謝道:“多謝大人提拔看重之恩,下官必會盡心竭力幫大人將此案處置妥當!”他說到此案時,用的不是審斷,而是處置,就是在給對方一個暗示了。


    韓重馳自然明了,微一點頭:“本官相信你的能力。”


    待荊展昆離開後,韓重馳終於不必再掩飾自己心中的歡喜,一麵笑著,一麵口中喃喃地道:“楊震哪楊震,你也有今天!這才幾日工夫,你就落到了我的手裏,這就叫風水輪流轉了。本官倒要看看,這次你還能不能像之前那般囂張!”


    在高興了好一陣後,韓重馳的心裏突然就轉到了一個問題,那就是楊震身份的特殊性。他可是錦衣衛,而不是一般的百姓,順天府或許能斷一般案子,可錦衣衛的人,他這個知府可未必有權審問和定罪了。


    這個認識,讓韓重馳就像是被兜頭澆了一盆涼水般,頓時就衝去了他剛才的所有得意。但隨即他又咬牙想著:“既然人都落在了我的手裏,就斷無把他交出去的可能,這不光是為了出氣,更是為了嚴肅我大明的法紀!不然這京城還有什麽權貴會遵紀守法呢?”


    在用這一冠冕堂皇的理由為自己的報私仇想法和行為做了背書之後,韓重馳便把心思轉到了如何應對接下來可能存在的各種問題上。其中首先要應對的,自然就是來自錦衣衛鎮撫司方麵的壓力了,想必他們在得到這個消息後,就會想法來找自己要人。


    “麵對他們倒不是太難,隻要本官一口咬定案子不一般,諒如今的錦衣衛也不敢真搶了人!不過他們也可能請托別人來向我施加壓力,這就有些難辦了。”韓重馳太清楚京城官場中那種複雜的關係網了,以往有不少犯了事的人就是借著重重關係網而脫罪的,要是自己硬是頂著各方壓力而堅持定楊震之罪的話,隻怕得罪的人就不光是一個過氣的錦衣衛衙門,而是其他的當權者了。


    “不成,我不能如此被動地等著別人上門來,必須先下手為強!”韓重馳這一迴可算是竭盡全力了,在一番搜腸刮肚的籌謀之後,一個借力打力的計策已在他的腦海中慢慢成形:“就這麽辦!這一迴,就是拚著徹底與錦衣衛撕破了臉,我也要將楊震徹底定下死罪,使其難以翻身!”想到這兒,他的眼中竟難得一見地露出絲絲殺意來。


    此時,莫衝剛壯著膽子來到鎮撫司門前,他是來向這兒的大人們求助的。劉守有派出的人,則剛來到順天府衙門前,他隻不過是來做個試探。而在順天府前的一處小酒館裏,一個滿臉橫肉的漢子正和周致小聲地說著話兒,在接過他推到麵前那張大麵額的銀票後,這漢子臉上便露出了謙卑的笑容來,連連點頭,還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以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因為楊震的入獄,一場各方明槍暗箭的爭鬥已然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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