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六日,武昌城上彤雲密布,隨著氣溫的不斷下降,雲層似乎是越發低沉,再加上不時唿嘯的西北風,讓人覺著很快這兒就會有一場大雪。


    武昌官場壓抑的情緒,比之這天氣也是不遑多讓的。


    距離案發已有二十多日,隨著時間的推移,案情也得到了進一步的發酵。百姓都在小聲議論著胡巡撫、任知府會否定罪,官員們在此之餘更關心的卻是自己的前程,深怕最後連自己都搭了進去。


    但提刑按察使司一日不作出正麵迴應,他們就隻能在私下裏進行無用的猜測,什麽都決定不了。但官員們依然感覺到這次的事情不會簡單了結,都這麽多天過去了,胡巡撫居然一直保持沉默,要是他真感到受了冤枉,不早就出麵與提刑司交涉了?


    或許,一切都要看朝廷是怎麽判定這個案子了。提刑司羅大人早把案情上報,想來過不了多少日子,朝廷就會派人前來。還有,這事更涉及到了江陵張家,也不知張閣老會是個什麽態度。在這兩個大人物的吸引下,已經被提刑司叫去訊問過一次的任知府反倒不怎麽惹人注意了。


    事情總有一個了結的時候,此時的提刑司衙門二堂,羅照南就已接到了一封來自京城刑部的公文,上麵命他暫停問案,靜等侍郎江道行前來。這正是他最希望出現的結果,至少從現在開始,他羅大人已可置身事外了。


    這段時日裏他也不容易哪,既要擺出一副嚴查到底的模樣,又要不觸及案件中的重要人員,還得擔心被人看出,當真是如履薄冰哪。現在,一切都已過去,他第一件做的事就是把之前的所有問案卷宗都整理封存,再把一些被他請來的所謂的證人也都安頓好。


    不過有一個最重要的證人羅照南卻是留不住了,楊震。因為錦衣衛也剛來了人,說要把人給領迴去。雖然覺著此時把楊震放走有些不妥,但如今錦衣衛風頭正盛,他也不敢強留,就隻得把楊震叫來叮囑他不要離開武昌城後,就著人把他給送了出去。


    楊震對此很是不解。他在提刑司裏白吃白住,更不用擔心有人會找麻煩倒也舒坦。唯一叫他放心不下的,就是兄長楊晨的情況,在自己冒充錦衣衛後,不知唐楓等人會是個什麽態度。但他覺著隻要自己尚在提刑司,案件還在繼續,兄長就必然是安全的。這也是他一直留在這兒的根本原因。


    可今日,羅照南卻說錦衣衛要他迴去。無奈之下,楊震隻得滿懷疑問地走出了提刑司。來到大門口,他就看到了一臉嚴肅的鄧亭和馬峰二人,兩人見了他便上前一步將其夾在中間,說道:“走吧。”


    看著他們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楊震不禁失笑道:“二位,這鬧的是哪一出哪?”


    “哪一出?楊二郎,你當真是好手段,好心機哪。現在我們也懶得和你細說,待見了百戶之後,你再與他分說吧。”馬峰沒好氣地說著,一隻手已搭在了楊震的肩頭,顯然他若要反抗,兩人必然不會客氣。


    楊震看看邊上還有十來名便裝大漢盯著他們,就知道在這光天化日的情況下是走不脫的。何況他兄長還在錦衣衛手上,他更不會走了,就乖乖地跟著二人鑽進了前方一輛寬大的馬車。


    剛進車廂,楊震就是一愣,他以為還在螺螄巷裏的唐楓赫然也在車內,還正似笑非笑地盯著他看呢:“楊震哪楊震,你還真是叫我始料未及哪。冒充是我錦衣衛的人,也不知你是膽子太大呢,還是太過無知。”


    楊震找了個位置坐下後,才苦笑道:“我如此做,也是出於無奈。不然隻怕那位羅大人是不肯讓我把話說完的。橫豎不過一死,我怎都要搏上一把的。”


    “嘿,真是好膽色,好手段。像你這樣的人若真是錦衣衛,將來必有一番作為。”唐楓說著身子略擺動了下,卻是馬車開始動了。


    “你可知道,你這一手讓我和上麵的人都有些措手不及。要不是咱們消息靈便,又有比六百裏加急更快的傳信手段,隻怕這迴要栽在你的手裏!”見楊震聽了自己的誇獎後麵有得色,唐楓又板起了臉說道。


    “這確實是在下所沒有考慮周全的。但事急從權,那時候也容不得我考慮太多,還望百戶大人見諒了。何況……”說著他打量了唐楓幾眼:“目前看來事情似乎對你們很有利哪。”


    “哼,也算是你我之幸,叫你歪打正著了。正因你亮了身份,羅照南不敢擔責就給朝廷上了表。而我們這邊針對這點作了布置,已叫對方再難翻身。”


    說完這話,唐楓臉色已大為緩和,便從車廂某處暗格裏取出了兩隻銀杯,又為自己和楊震倒上了杯酒來,示意他共飲。


    “百戶大人,今日怎會以如此陣仗地來接我?要我去見麵,您隻須派上一兩人便可以了,實在不必勞動您的大駕哪。”見唐楓已揭過了這一頁,楊震心下略安,就一麵喝酒,一麵問出了心中疑惑。


    “還不是你給鬧的。如此大張旗鼓地在提刑司門口狀告胡霖,他怎肯放過了你。這些日子裏,他一直都在外麵布置了人手,一旦你出來就要拿人。為策萬全,我才會帶人來接你。”


    “原來如此,多謝百戶大人的照顧。不知家兄……”楊震倒不擔心自己,隻擔心楊晨會不會有麻煩。


    “放心,我們錦衣衛要保護個人還不是什麽問題。待事了之後,你自能見到他了。不過在此之前,你得先見個人。”


    兩人說話間,馬車已駛離了武昌城,朝著不遠處的一座小村落而去。


    此時,醞釀許久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雪終於落在了武昌城。


    雪花紛紛揚揚地從天空不斷飄落,籠罩了整個武昌城的上空。這使得城裏本來就不多的行人在轉眼間就躲得幹幹淨淨。


    寒風卷著雪花嗚嗚地從巡撫衙門前吹過,讓依然站在門前的兩名兵卒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突然他們的目光一凝,卻是看到一個穿著褐色衣衫,頭戴鬥笠遮著大半張臉的男子正徑自朝衙門這兒走來,此人腰上還掛著一把連鞘的短刀。


    “什麽人!還不退下!”不待那人走到門前,兩名守衛已持矛迎了上去,說話時更是把矛尖對準了他。


    那人略抬了下頭,左手一撂衣裳下擺,現出了一塊模樣古樸的玉牌來。


    當看到牌上所刻那兩個字時,兩名守衛的神色頓時就由警戒變成驚慌。不等他們有所反應,那人已邁步從二人中間穿過,大搖大擺地走進了巡撫衙門。


    此時湖廣巡撫胡霖正坐立不安地在公房裏不知該幹什麽才好呢。本以為這次案發並不是太過嚴重,他大可憑著與張家的交情撐過去。但隨著事態的發展,他卻是越來越感到不安了。


    如今,京城也有消息傳了過來,朝廷派出刑部官員前來問案,同行者還有錦衣衛的指揮僉事。從後者的身份來看,似乎朝廷是相信他們的告發了,這對胡霖可是太不利了。


    但既然一開始為了避嫌就采取了這麽個沉默態度,胡霖此時也隻能選擇沉默,希望張閣老能看在自個兒多年來對他家人的照拂麵上能維護一二吧。隻要不丟了官身,即便當不了湖廣巡撫他也認了,誰叫自己一開始就做錯了呢?


    隻可惜了自己多年努力,全化作了泡影,可恨那些錦衣衛,早知如此,當日就該派人殺了他們的。


    正當他自怨自艾的時候,突然就看到房門被人打開,一名褐衣男子就這麽大剌剌地走了進來。


    “大膽!你是什麽人,竟敢闖入本官的公廨之中。”胡霖勃然變色,怒斥道。外麵那些人是做什麽吃的,竟放了這麽個陌生人進來,真當自己這個巡撫自身難保就管不了他們了嗎?


    褐衣男子摘下鬥笠,露出張清瘦的臉來。隻見他從腰間拿出塊玉牌在胡霖麵前一亮:“胡大人,我不過是受命來跟你說幾句話的。”


    “你是……”胡霖睜大眼睛看著那玉牌,神色頓時就緊張了起來。


    而當他聽完那人所說的話後,更是麵色慘白,渾身無力地靠在椅子上,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好一會兒後,胡霖才吃力道:“這真是閣老的意思?”


    “當然。我是什麽人你已知道,你也該知道我家主人和閣老的關係。希望你明白閣老的難處,隻要你照此行事,你的家人將一世無憂。”這話另有一層卻是拿胡霖的家人在威脅他了。


    而胡霖也知道眼前這人確實有能力和決心對自己家人不利,最終,隻得無力點頭,但兩行濁淚已從他緊閉的雙眼流出。


    那人見狀,隻是微微一點頭,就再次戴上鬥笠離開了。在他的身後,胡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隨後一聲壓抑的哭聲從他的喉嚨裏逼了出來,此時的胡巡撫看著要比以往老上二十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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