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晨去時滿心歡喜,可迴來時卻是憂怒交加,這自然叫楊震很是不解。可麵對他的詢問,楊晨卻隻說自己與其他舉人間產生了矛盾,並沒有提到張家的無理要求。他也知道自己兄弟的脾性,擔心他一怒之下做出什麽來,張家可不比姚家,要是得罪了他們,他們的處境可就堪虞了。


    至於自己迴絕張家的要求,楊晨自然也擔心他們會因此報複,所以接下來兩日他都足不出戶,更不再見那些還想著把自家的田產送到他名下來的鄉人,想著熬過幾日就離開江陵去京城赴考。


    但他這一反常舉動,反而加重了楊震的懷疑,讓人覺得他絕非隻是和幾個同年起了爭執那麽簡單。這日傍晚正當楊震再次纏著兄長向他打聽當日之事時,楊晨的同窗好友陸大年正好上門來請他外出吃酒。


    陸大年在縣學裏為人低調,無論成績還是家世都不甚好,所以也沒幾個朋友,楊晨卻是其中之一。這次他並沒有中舉,所以之前楊家賀客盈門時他也並未前來,直到現在來他們家的人少了,他才上門,一者道賀,二來也是為了擺酒送同窗好友遠行。


    聽他道明來意,楊晨也不好拒絕,再加上他也被楊震纏得沒轍了,正好借機躲一下,就跟了陸大年出了門。楊震無奈,隻得也去找阮通他們喝酒。而當他晚上迴來時,卻發現兄長尚未迴轉,不過他以為這是兄長為了躲避自己的追問才在外逗留,倒也沒有太放心上。


    一夜無話。


    次日上午縣衙裏也沒什麽要緊的事務,楊震就被阮通、王海以及其他幾個交好的同伴拉到了院中,讓他再次教他們一些徒手技擊之術。


    原來自從在姚家一展身手後,阮王二人就對他那身高明的以一敵眾的本事大為眼熱,總是向他求教。楊震便抽空教了他們一些前世所學的擒拿格鬥的本事。而這一舉動也很快吸引了其他縣衙裏的公差,他們也漸漸跟著學了起來。畢竟都是二三十歲的年輕人,幹的又是這一行,能學點武藝總是好的。如此副都頭楊震就成了總教頭,但這倒使他在縣衙裏的地位得到了不斷提高與鞏固,再沒有人覺得他當不了副都頭了。


    這時,楊震就一麵比劃著,一麵向周圍十多人講解著其中的要點:“……一旦與人近身搏鬥,咱們第一要做到的就是要冷靜,同時還要清楚一點,除了拳頭和腿腳外,肘、膝、髖部等處都是可以傷敵的。要是真沒有其他辦法製敵,那用額頭撞人胸口等柔弱部位也有奇效。”


    “這麽做與那些地痞流氓的毆鬥還有什麽區別?”有人大搖其頭,很不以為然地反對道。


    楊震點頭:“說得不錯,一旦與人近身交手,本就和地痞流氓間的毆鬥沒有什麽分別了。而咱們要做的,就是以最小的代價,最快的速度將對手擊倒。當然,要是你動作夠快夠準,是看不出有什麽地痞流氓模樣的。不信你大可上來試試。”


    那說話的衙差應聲上前,按著楊震所說在身後抱住了他,雙臂較勁就像個鐵箍一般。他自信在自己的控製下,楊震就是想用剛才所說的肘擊卻也不成了,因為對方連手臂都抬不起來。


    “你們瞧仔細了!”楊震在對方準備好後,突然一聲大喝,身子就往外一旋,在他被自己一帶而失去重心的瞬間,腳下發力朝對方下盤一勾。那人頓時就要倒地,自然也就鬆開了對楊震雙手的控製,而他就趁機發力一肘打在了對方的胸口。


    當然這一下他是收了力的,所以對方隻覺一疼,卻沒有受傷。但此時楊震已逆轉了局麵,貼身纏上對方,如他剛才所說的那樣,肘膝等部位並用,幾下工夫就已將人打得再無招架之力了。


    “好!”眾人見此忍不住轟然叫好,他們雖然依舊看不清楊震出手究竟有多快,可其中的一些道理已夠他們受用一陣了。


    就在楊震拉起那人,還待再講些其他格鬥技巧時,趙喬卻急匆匆走了過來,一見楊震就道:“楊老弟,你兄長因為殺人被知府衙門給抓了!”


    “你說什麽?”楊震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步上去拉著趙喬急問道,在對方又說了遍後,下意識地道:“此話當真。”


    “咳,我還能拿這麽大的事情來騙你不成?就在半個時辰前,你兄長楊晨就被府衙的人給帶迴去了。聽說他是在妙香閣出的事……”沒等他把話說完,楊震已放開他直往外走去。


    楊震實在難以相信兄長會殺人,可趙喬確實不會騙他。所以他現在隻想去知府衙門,去那兒看個明白,問個清楚。


    江陵縣衙與荊州府衙隻隔了一條街,相距也不過三百多步,所以楊震一出縣衙大門,幾下就已來到了府衙門前。但他想就這麽闖進去卻是不能夠的,兩名守在衙門口的兵士伸手就攔住了他的去路:“楊都頭你這是做什麽?”因為之前的事情,楊震在這兒還是有些名氣的,就是府衙裏的人也都認得他。


    “我大哥……不,剛才你們府衙裏是不是帶了個兇犯迴來?”說到兇犯二字時,楊震臉上的肌肉都有些震顫了。


    兩名兵士對視了一眼,這才說道:“不錯,咱們府衙接人報案說有人在光天化日下殺了人,這才去把人給帶了迴來。怎麽,此人和楊都頭有什麽關係麽?”、


    “他現在人在哪裏,我要見他!”楊震都懶得和他們多說,就要再次往裏闖。兩名兵士自然不肯讓他就這麽進去了,頓時三人就在府衙門口爭吵起來,也是楊震還有些清醒知道不能動手傷人,才沒有強來。


    而此時,縣衙裏的那些兄弟也都趕了過來,一見他要與府衙門前的兵士起衝突,也紛紛上前攔他,生怕他一言不合真傷了府衙的人,那就不好了。


    正爭吵間,府衙的一名胥吏也聞聲趕了出來,一見此情形,似乎就猜到了什麽,朝這裏招唿道:“可是縣衙楊都頭嗎?”


    聽得招唿,楊震才住了腳步,看向那人:“正是在下,請問剛才被拿進去的可是在下兄長楊晨嗎?”


    “不錯,人犯正是楊晨。不過楊都頭可知道他犯的是什麽事麽?”那胥吏也不拐彎抹角,一麵示意兩名兵士退下,一麵走了過來,看著楊震道:“他犯的是殺人的重罪,而且是被人當場發現的。”


    “這不可能。我兄長絕不是那樣的人!”楊震連連搖頭以表示自己難以接受這樣的事情:“他可是今科的舉人,馬上就要去京城參加會試了,他怎麽會做出這等荒唐的事情來!”


    “其實別說楊都頭了,就是我也不信哪。但事實如此,至少在案子查明之前,楊舉人的罪名是脫不了的。”胥吏很有些沉痛地拍了拍楊震的肩膀道:“而且事關重大,我們大人已下令不準任何人見楊舉人了,所以楊都頭你就是進了府衙也是見不到他的。”


    這時,楊震已自開始時的焦躁情緒裏走了出來。他深唿吸了幾下,平複心緒後才道:“敢問這位大人如何稱唿,可否將此事原原本本告訴於我。”


    “大人可不敢當,在下許少傑,隻是府衙的一個吏目而已。至於這案子的細節,恐怕還不能讓外人知道吧。”許少傑有些貪婪而又狡黠地笑了一下。


    楊震立刻就會意了,這不是不能說,而是看他有沒有誠意了。他立刻從袖筒中取出了一錠三兩左右的銀子塞到許少傑手裏:“事關家兄前程,還望大人如實相告。倘若我能救出兄長,他日必還有重謝。”


    許少傑掂了掂銀子的分量,又露出一絲無奈的笑容道:“好吧,我也知道你這是出於愛兄之情,那我就把知道的告訴你吧。不過……”他說著為難地看了看府衙內外已經聚集起來的一幹人等:“這兒卻不是說話的地方。”


    楊震豈會不知他的顧慮,對方身在衙門裏當差自然不敢在這兒透露消息了,便一拱手道:“現在已將近中午,不如我請大人去前麵的荊味居吃飯吧,正好一邊吃一邊談。”


    “這倒使得。”許少傑嗬嗬一笑,卻又轉過了身子:“不過在下還有些事情要辦,還請楊都頭先去一步吧。”


    荊味居位於江陵縣最繁華的地段,也是縣城最好的酒樓之一,自然這費用也是不低,一頓飯差不多就要花去二三兩銀子,足夠普通人家的半月消耗了。


    往日楊震自然不可能來這裏用飯,但今日有求於人就隻有破費些了。好在他家最近倒是得了些錢財,倒不必向以往般斤斤計較。


    楊震點了十來道菜肴和一壺“洞庭春”酒,又等了一會,許少傑才姍姍來遲。見到這些,他也不客氣,拿起杯子和筷子就大吃大喝了起來,直到楊震盯了他半晌,這才一抹嘴道:“這事說來也確實有些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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