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默做噩夢了。


    夢裏有一隻人頭狗身的妖衝著她叫媽媽,這隻妖人頭上的容貌還是極好的,但這狗的身體是一隻吉娃娃……碩大的人腦袋按在了吉娃娃的狗身體上,朝著她奔來。


    畫麵違和地讓她不忍直視,他還笑嘻嘻地抬起狗腿尿了一把,當他跑過來伸出舌頭舔她的時候,她驚嚇地從睡夢中清醒,滿頭的大汗。


    知道是個夢時,她鬆了口氣,抬眼看向身邊,沒看到魅羅,便知道他一整晚都沒有迴來。


    她撫著胸口,平息著噩夢帶來的驚悚,想起來喝口水緩一緩,身體卻不聽使喚,腦袋也沉的不像自己的,像頂了塊巨大的石頭一般。


    「木香……」


    今晚是木香值夜,聽到聲音,很快就跑了進來。


    「小姐,怎麽了?」


    「水!」她有氣無力地說道。


    木香將茶杯遞給她,她仰起頭,喝了個底朝天,又要了一杯。


    由於出了身汗,全身黏糊糊的,非常不舒服,她決定洗個澡再睡覺。


    進了水房,她取了上次用過的沐浴丸,投進池子裏。


    木香道:「這沐浴丸,小姐真是喜歡,每次都用。」


    「洗完很清涼啊,舒服!」雨默坐在池子裏嘆了一聲,以前總覺得洗個澡用這麽大的池子實在是浪費,現在倒是覺得剛剛好,趁著精神了些,她劃動手臂在池子裏遊起了泳。


    「小姐,別玩得太久,小心皮膚泡皺了。」


    「知道,知道!」


    她愛極了這沐浴丸子的味道,清新又涼快,每次洗完皮膚特別滑,若不是現在出門不方便,她一定會去蒼梧府親自謝過紫藤長老。


    遊了一會兒後,她起了身,問道:「魅羅迴來過沒?」


    「迴來過,子時的時候,小姐睡得沉,王留了一會兒就走了。」


    「他可用過膳了。」


    「吃了一些,就是小姐特意留的點心。」


    魅羅一到天熱,就不愛吃東西,雨默就會時常給他預備一些開胃的小點心或是小菜,大多都是他喜歡吃的,並留下字條,逼著他吃,別人逼是沒用,她的話,他必定照做,即便沒胃口,也會吃兩口。


    「嗯,那就好。」


    木香替她擦幹淨身體後,又想給她抹香油了,她實在不愛這一套,拿過瓶子取了點,很隨意的往身上抹了抹,就算完事了。


    迴到床上後,她卻睡不著,翻來覆去地沒個停,最後隻好坐起來,也不知道為什麽,身體舒爽幹淨了,腦子卻依舊沉得厲害,她晃了晃,想大概是噩夢的關係,還沒從驚恐中恢復致使的,便沒當一迴事,撩開床幔,喊道:「木香,毛球睡了嗎?」


    毛球和昨天一樣,睡前又想咬她,罵它都沒用,為了懲罰它,她將它關在了花園裏,任它哭,任它鬧,就是不理,它折騰了許久沒了力氣,窩在花園的一隅就不動彈了。


    「先前看過了,睡著了。」


    「哦,那就不吵它了,省得它又不長記性。」她看向放在案幾上的書,「木香,把那本《軍機錄》拿給我。」


    既然睡不著,閑著也是閑著,還不如看書。


    「小姐,這時候還看書,天都快亮了。」


    「睡不著,沒事的,說不定看了就能睡著了。」


    這些書每一本都很艱澀,看著看著眼皮子就會打架了,算得上是催眠的神器。


    「對了,將香料也點上。」那些香料特別寧神,也是催眠的好物。


    「是!」


    菸絲裊裊上升時,雨默狠狠嗅了一口,像是上癮了似的,不聞一下,全身就會不舒服,她依著靠枕翻起了書,依舊是那些她看不懂的東西,但看久了,她也找到門路了。


    軍事書籍,不能光用看,要在腦中假想才行。


    她還用杯子擺了個陣法出來,攻過去,擋迴來,還挺帶勁的,不過精神頭沒配合,看了小半會兒,開始打哈氣了,她眨了眨眼,突然覺得眼前有些發黑,什麽都看不到,頭也有些疼,她捂了捂額頭,又敲了敲,突兀地一陣暈眩襲來,她歪倒在床上,不省人事。


    木香以為她睡著了,將她手裏的書抽走,細心地蓋上被子後將床幔用來遮光的外層放下。


    柴燒的香爐裏,菸絲飄散,淡淡地香氣瀰漫了整間宮殿,未有人將它熄滅,任由它飄進厚重的床幔裏。


    **


    清晨,東方出現了瑰麗的朝霞,空氣中瀰漫著輕紗似的薄霧,伴隨著一縷縷金色的光芒,還是萬籟俱寂的時候,水籠禁區已圍滿了侍衛,個個嚴正以待,將水籠包圍的密不透風。


    紫英穿著幻術師獨有的紫金錦袍,頭戴羽冠,下了攆車。


    「大人!」


    輕音從侍衛群裏走了出來,金姬就跟在後頭。


    「準備好了?」


    「是!」


    「好,進去吧。」


    侍衛立刻讓出一條道,進去時,魅羅也在,正站在水井邊,望著裏頭的風辰。


    她下跪行禮道:「王!」


    「起來吧,今日要辛苦你了。」


    「臣必定不辱使命。」


    蒼梧見著紫英後,退讓了幾步,之前紫藤受傷,她破口大罵,還動了手,現在見麵委實有些尷尬。


    紫英從頭到尾都沒拿正眼瞧過他,迴了幾句魅羅的問話後,看向輕音,「那鷹妖情況如何?」


    「比前兩天好些了,卜芥大人此刻正在井底。」


    剛說完,卜芥就從井底飛了上來,他是極愛幹淨,那鷹妖吃喝拉撒都在裏頭,關了那麽久,髒汙自是不用說了,氣味更不好聞,他上來的時候還捏著自個兒的鼻子,一臉菜色。


    「卜芥大人,如何?」


    「情況還算不錯,不過你還是小心些,隻剩半條命了,能否熬過這關我也不能確定。」


    紫英頷首,「謝大人提醒!」


    她溫和幹淨的聲線,聽起來帶點淡淡疏離,隨著聲音,袖中一條銀白色的鎖鏈霍地掠開,懸空一展,刷的一聲便將布下的所有玉柱連在了一起,高空看去,就是一個五芒星的圖案。


    輕音隨及盤腿坐下,同時坐下的還有四名幻司府的人,各坐五芒星的一角。


    紫英的身形定在了正中央的半空之中,長發垂落,隨風擺盪,白皙的額間在她閉眼時,顯出了一個血紅色的五芒星的印記。


    她晃了晃指尖,手中的鎖鏈像有生命似的飄蕩了起來,宛若銀白色的波濤。


    瞬間,所有的玉柱都亮了,像是霓虹燈,閃爍著各自的顏色,一共三十二根。


    五芒星的中心就是水井,玉柱的光芒匯聚後竄了進去,水井因此光芒萬丈,刺人眼球,除了幻司府的人,所有人都不禁閉上了眼睛,或是用袖子遮住眼。


    這是幻司府第一次發動隻針對單人的幻術陣法,正因此,格局上不算大,但這種陣法已經是多人陣法了,本不該如此勞師動眾,但考慮到對方是大妖,意誌力也極為強硬才選用了此陣,經過幾番調整,規模已經放到了最小。


    「紫英即將發動陣法,請各位切勿進入到陣法之中。」


    眾人都有意識的退後了幾步,這陣法要是波及到自己身上,絕對會和那鷹妖一樣,將心底藏的秘密全都說出來。


    魅羅負手看她的方向,神色平靜,「發動吧!」


    「是!」


    頃刻間,整個水籠區域安靜了下來,安靜得奇怪,連風聲的遊蕩都停了,平日裏還有蟲子的輕鳴,此時也不再有了,若不是紫英的鎖鏈還在波動,會誤以為整個時空都是靜止的。


    朝陽升起,一輪日光灑落,將她的影子長長地投射到地上,那影子被水井的黑影分割了些許,但仍能看得出輪廓。


    她眼神厲烈明亮,帶著尋常女子少有的決斷,釋放了妖力。


    風起了,從遠處的那頭掠過,帶起了一陣勁風。


    鎖鏈波動停止時,染上了玉柱的顏色,匯聚在陣法裏,成了一個罩子,將水井罩住。


    井中的風辰知道自己的神智即將被侵襲,雖不能動,但依舊頑抗拚抵。


    那日突然落下的藥丸上有著白羽獨有的氣味,他第一時間就知曉會有人來救他,是青翼,還是黑翼?若是可以,他並不希望他們來救他。


    他已是個廢人,救了又有何用?還不如殺了他,一了百了。


    井底同樣也有一個五芒星圖案,隨著紫英的施法,開始變小,小到正好可以罩住他一人,瞬間他頭痛欲裂,好似有什麽東西正在往腦子裏鑽,吞噬他腦中的血肉。


    「唔……」他使出僅存的妖力,想將痛楚排出去。


    紫英知曉他的能耐,將鎖鏈分出一條,蛇一般的竄入井中,纏住他的頭。


    鎖鏈由銀轉紅,牢牢的捆鎖後,開始侵入他的腦殼。


    他疼得大聲號叫了起來,僅存的妖力,立刻渙散成煙。


    平地上卷過一道黛色的風,竄入井中後,將他抬起,高高的懸掛了起來,浮出井底。


    紫英手中鎖鏈一甩,將他拖了過來。


    兩人都在空中,麵對麵,使得所有人都抬起了頭。


    她再反手一甩,一道紅光亮起,拉開燦亮的五芒星弧線,直襲風辰的胸襟,勁氣淩厲逼得他含胸後縮。


    他腦中的意識開始消散,竄入了無數問題,那些問題皆是有關夜隼族和白羽的。


    這是僅有幻術師才會用的念語。


    隻有他能看到和聽到。


    「說吧,說出來,你就能痛快了。」


    紫英語調清冷,但聽在他耳裏就是魔音,他無力掙脫。


    「不……」


    「說!」


    他頭疼得像是要炸裂了,在無力的抗爭後,睜開了眼,他已瞎,看不見眼珠,但表情慢慢呆滯。


    「白羽大人……想要一統山海界……」


    「什麽!?」


    他的話太清晰,音調正好能讓在場的所有人聽到。


    魅羅陰冷了臉色,從未想過白羽的野心會如此大。


    「夜隼族王族*,奸臣當道,殘殺忠良,聖羽大人死後,夜隼族早已無往日的榮光……」


    「聖羽大人?」魅羅看向蒼梧,「可是那個曾掌管了夜隼族奇襲部隊的聖羽?」


    「正是!聖羽亦是現今夜隼族女王的王叔,因被判忤逆之罪,全家抄斬了。」


    「不,那是假的。」風辰怒吼,「是烏鶇這個老匹夫的奸計,還有他兒子,覬覦鶴姬小姐多時……」


    「王,烏鶇是夜隼族的三朝元老,是族相。」


    「族相殘害王族,這簡直是大逆不道,天不可容!」同為族相的白牙怒喝了一聲,「這等事,夜隼族的王怎可聽信。」


    「哈哈哈,聽信?他當然信,因為王的位置,就是從聖羽大人手中搶來的,聖羽大人不除,他如何能坐得穩王位。」


    蒼梧皺眉,「王族間相爭,實在是族之最大的不幸。」


    「聖羽大人心慈仁厚,從未相爭過什麽,一生所願不過是光復夜隼族曾經的強大,奈何攤上了一個愚蠢至極的弟弟。」說到此處,風辰已咬牙切齒。


    「我問你,白羽前往蓬萊島為了什麽?」


    魅羅對於夜隼族的王族糾紛根本沒興趣,他想要知道的是蓬萊島一行,白羽的目的是什麽?


    「目的……是……」風辰已無法掌控意識,問什麽就會答什麽,但此刻停住了。


    「怎麽迴事!?」


    「輕音姑姑!」站在五芒星外圈的金姬大叫了起來。


    眾人聞聲看去,輕音身後的紅色玉柱突然變成了黑色,煞氣籠罩,一個勁風颳去,像利刃般刺進了她的身體。


    輕音一顫,頓時口吐鮮血地倒在地上。


    「大人,陣法……陣法被人改……」


    話未完,那煞氣已將她束縛,抽離了地麵,高空而去。


    紫英一驚,正要收迴鎖鏈,但晚了,那煞氣沿著鎖鏈已將所有的玉柱染黑。


    蒼梧大喝,「保護王!」


    紫英的腳也被煞氣困住。她雙腿一蹺,將妖力集中到腿上,將煞氣刮去,銀色的妖力倒映著月色般的輝光,攝人眼目。


    「有毒!」


    金姬最先發現玉柱冒起了黑煙,那味道很刺鼻,吸了一些後,頭就發暈。


    紫英不敢置信地看著陣法破滅,且變成了毒氣陣。


    卜芥黑著臉,趕緊左抓一把右攏一把,從袖中掏出避毒的藥物,他是巫師,藥丸子是基本配備,就算不看病,也會帶著。


    「魅羅,吃了它。」


    「不用!」這種毒根本傷不了他。


    若是要害他,這種陣仗未免小了,他擔心這隻是聲東擊西。


    蒼梧看看那些煞氣,如蛇如龍,博學的腦海裏已有了端倪。


    「九頭蟲……」他臉色突然一沉,對著所有人大喝,「退開,這煞氣是九頭蟲所幻化,千萬不要讓它碰到。「


    「九頭蟲,可是那食人腦髓的九頭蟲。」


    「真是族相所說的九頭蟲。」


    「這不過是小妖物,聽著可怕而已,但實則極容易對付。」


    「不,食用腦髓不可怕,但它還有另一個用法,是……」


    蒼梧的話還沒說完,那些個所謂的九頭蟲,已將玉柱抬起,飛入空中,向一個方向飛去……」


    魅羅一看到那個方向,整張臉都白了。


    那是寢宮的方向……


    默默!!


    **


    寢宮中一片安寧,琳琅捧著剛做好王後袍服,走向內殿。


    「小姐,快來試試,王後的袍服做好了,雖說是趕工出來的,但也精細至極,小姐穿上一定合適。」


    床幔裏毫無聲息,寂靜地就像沒有人在。


    琳琅撩開床幔,見雨默還睡著,沒敢吵醒,正要放下床幔時,突然天搖地動了一陣。


    「姑姑,姑姑,外頭……」


    木香和紫艿慌張了跑了進來,手指一個勁指著外頭。


    琳琅蹙眉,奔了出去,


    王宮周圍已被煞氣包圍,三十二根黑色的玉柱落了下來,深紮進地麵,那天搖地動便來自於此。


    這是……


    她出身幻司府,自然知道這是什麽。


    是幻術陣!


    暗影籠罩,一切都晚了。


    ------題外話------


    虐章開始……


    其實也不算虐,和絕戀相比,這就是芝麻大小的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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