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饒身中五槍,致命的一槍距離心髒僅有五毫米,也就是說,子彈幾乎是擦著心髒邊而過。被推進搶救室時,她心跳微弱到已經無法滿足全身供血,最後是靠心髒起搏搶迴了最後一絲氣息。

    邢唐在手術室外等了十幾個小時,那十幾個小時漫長得像是一生那麽煎熬。當醫生讓他簽字,他才發現自己手上,胳膊上,身前,全是血。

    母親去世時,邢唐十四歲,十年後成年的自己,竟然害怕到拿不穩筆。

    醫生見狀扶住他的手:“要有心理準備,但也不要放棄希望,我們會盡全力。”

    那是這輩子邢唐最感激的人,在他情感最脆弱的時候,適時地給予了他最有力的安慰和鼓勵。

    邢唐抹了把眼睛,簽下自己的名字。

    或許是被他的情緒波動感動了,醫生問:“你女朋友?”

    幾秒之後,邢唐迴答:“我,妹妹。”

    手術結束前警察來了,本以為是接到他的報案過來探視赫饒的傷情,結果卻是帶來赫大伯夫婦遇害的消息。邢唐愣在當場,身為一個外人,一時間他都沒有勇氣麵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

    案發現場是赫大伯的家。從臥室到客廳,再到玄關,一路的鮮血淋漓。赫大伯身中六刀,刀刀至命,最長最深的傷口位於後心,那幾乎貫穿身體的刀傷,邢唐根本不敢看。赫伯母身中五刀,警察趕到現場時,兇器還插在她胸口上。

    這還不夠,案發現場除了赫大伯和伯母的指紋,隻有每周迴家一次的赫饒的指紋。於是,身陷手術室生死不明的女孩子,成了第一嫌疑人。

    邢唐當時都瘋了,情緒失控地揪住警察的衣領,吼:“她身中五槍還在搶救,能不能活著被推出來都不知道,你們說她是嫌疑人?那你們告訴我,對於對自己有養育之恩的伯父伯母,她的殺人動機是什麽?”

    警方才知道,淩晨接到的兩起報案,四名受害人竟是一家。

    或許兇手以為赫饒和赫然必死無疑,所以囂張到作案時連麵罩都沒戴。七天後赫饒蘇醒,根據她的描述,六名殺手的畫像很順利就出來了。然後就是全國通緝。警方經過調查,很快鎖定了三名因強奸罪獲過刑的留有案底的男子。半個月的追查抓捕,收獲頗豐,居然抓獲了四名犯罪嫌疑人。然而遺憾的是,從k省押解迴a市的途中,他們被滅口了,還有兩名警員也在行動中犧牲了。在此之後就沒有任何線索了,再後來,案件被封檔處理。

    馮晉驍平複了心情,繼續:“楠楠的照片被曝出來的第二天,赫饒遭遇的那場交通事故,經查,不是意外。貨車司機被收買了,據他交代,對方承諾他撞死了人所有的賠償對方出,除此之外,一條人命一百萬。”

    貨車司機被誘惑了,但他也害怕了,良知讓他在最後一秒踩了刹車。而邵東寧從貨車司機賬戶入手,沒有查到任何可疑收入是因為,十萬的定金一直放在貨車上。

    現金交易,防的就是避免被警方查出異樣。

    蕭熠的目光落在審訊室裏單薄的身影上,“你們這次去a市,是因為有了新線索?”

    馮晉驍點頭:“六年前赫饒的口供裏曾提到,殺手離開時出租屋裏,門外有女聲問:解決了?可她沒有看見那個人的麵貌,甚至是身高身形都不知道,警方無從下手。”

    想到赫饒曾和和琳見過麵,而陳鋒又因背叛組織被殺,蕭熠不禁猜測:“難道是和琳?”

    馮晉驍搖頭:“這次我們去a市查了一個人,a市第九中學教導主任白寧寧,你肯定猜不到她是誰。”

    白寧寧?蕭熠確實不知。

    “晚風傳媒向家學的前妻。”

    向家學?向晚的父親,那麽白寧寧就是……蕭熠詫異:“向晚的母親?”

    “沒錯,就是向晚的母親。”馮晉驍神色不動:“我們都以為白寧寧的過去就是向家學,他們失敗的婚姻是導致她單身至今的根源。實則不然。和錦,和琳的父親,才是白寧寧的初戀。從十六歲戀愛算起,他們在彼此身邊十年。”

    十六歲到二十六歲,人生最美好的時間,他們給了彼此。

    蕭熠靜了一瞬,“你的意思是,向晚和和琳,她們……”

    馮晉驍的迴答略顯遲疑:“她們有可能是同母異父的姐妹。”

    蕭熠半天沒說話,他心裏非常清楚,此時此刻,馮晉驍不會說任何一句與雙十案無關的廢話,而他們又刻意去a市查了白寧寧,那是不是意味著:六年前案發那天,出租屋外的女聲,他們懷疑是向晚?

    怎麽會?向晚那個女人,為數不多的見麵裏,蕭熠從未覺得她有心計。甚至是這次的報道風波,她失去理智的針鋒相對,簡直可以用愚蠢來形容。

    和琳則是那種你一眼看上去就會發現她精明過人,她也從不掩飾自己的聰明,而且以此為傲。也正是這份驕傲的聰明,讓她博得了很多男人的青睞。

    她們,差之千裏。

    況且,蕭熠做臥底的三年時間裏,也沒有發現向晚這個人的存在。

    蕭熠很想問馮晉驍是不是搞錯了,可直覺告訴他,馮晉驍和赫饒的判斷不會錯。另外還有一個重要信息也讓他不得不信,就是:何許和白寧寧都是第九中學的教職工。向家學和白寧寧離婚後,女兒向晚是隨母居住在a市的,所以向晚認識何許根本就是理所當然的事。

    向晚,一個外人眼中的千金大小姐,竟然與一名入室殺人的殺手相識。僅憑這一點,她或許已經和案子撇不開了。

    和琳成為毒梟是順理成章的事。試想,一個成長於毒品王國的人,如何逃脫得了販毒的命運?那麽向晚又是怎麽成為販毒集團一員?甚至還有本事在和琳等集團首腦全軍覆沒的情況下,連被懷疑都沒有地隱藏至今?

    那個看似和所有名媛千金一樣嬌縱任性的向晚,竟比她姐姐和琳更聰明,更擅於偽裝?蕭熠長長地舒了口氣:“和琳已經不在人世,怎麽證明向晚和她是姐妹?我能做什麽?”

    馮晉驍偏頭看他,目光犀利:“我先請她來警隊喝杯茶。”

    那不是打草驚蛇了?蕭熠思考片刻:“敵不動,我不動,的確是被動了。”

    所以,馮晉驍決定這一仗搬到明麵上來打。

    赫饒走出審訊室時,蕭熠站在外麵。

    紅腫的眼睛,憔悴的麵容,微亂的長發,無一不在昭示她剛剛經曆過怎樣一番痛徹心扉。六年,兩千多個日夜,麵對楠楠,想到赫然,她是怎麽熬過來的?蕭熠上前一步,展手把她摟進懷裏,抱緊。

    對不起,在你最痛苦絕望時,我甚至忽略了你在我的世界裏消失了一年之久。

    對不起,在你麵臨生死之劫之時,我不僅一無所覺,還在為別人不顧一切。

    對不起,即便以後我再愛你,亦比不上你愛我的十分之一。

    可是,一千句一萬句對不起,都彌補不了那一年缺失於你世界的遺憾。

    蕭熠哽咽:“謝謝你到現在還愛我。其實,和邢唐相比,我不配擁有你給我的這一切。可越是這樣,我越不能放開你。”

    赫饒猜到他知道了雙十案,終於,她卸下了全部的堅強,僅以女朋友的身份傾訴那一段心事和對他的期待:“那個時候,我好希望你在身邊,我不止一次地想,哪怕是同情,我也願意。”

    可她背負了太多的壓力

    、責任,以及仇恨,如果不是心中有信仰,如果不是被從警的理想支撐,如果沒有楠楠,赫饒早就垮了。多少個午夜,她徘徊到蕭氏總部樓下,仰頭望向屬於他所在的那一層的燈帶,鼓勵自己要堅強。

    赫饒很少哭,因為清楚眼淚挽不迴赫然,護不了楠楠,唯有讓自己變強,才是出路。

    赫饒迴抱住蕭熠:“我到現在都理解不了自己,怎麽就非你不可。”她的淚沾濕蕭熠的襯衫:“即便是在走投無路的時候,也從未動過換一個人喜歡的念頭。蕭熠,我比愛你更愛你。”

    比愛你更愛你——是這世上,蕭熠聽過的最動聽的情話。

    他為擁有如此堅定的愛人感覺到命運對他的厚待:“我為晚愛了你九年感到後悔。但我還是要說:饒饒,我愛你。”

    終於等到你,還好沒放棄。赫饒的眼淚洶湧而下,但她卻笑了。

    蕭熠以指腹為她擦去眼淚,承諾:“我收迴與邢唐為敵的話。我會記住他為你所做的一切。”

    赫饒終於可以告訴他:“楠楠姓邢是姐姐的遺願。她懇請邢唐替她照顧女兒,以減少我的危險。”

    這樣的囑托其實是對邢唐的為難。可是,愛人死了,父母死了,赫然還能求誰?為了女兒,為了妹妹,她隻能自私地懇請邢唐。她知道,憑邢唐對赫饒的感情,他一定不會拒絕。她也希望,促成赫饒與邢唐的愛情。所以,即便赫饒沒有和邢唐在一起,楠楠此生也隻會姓邢,即是當時唯一安全的選擇,也是今生不容改變的既成事實。

    當楠楠漸漸長大,發現同學們都隨爸爸姓時,她傷心問:“為什麽我不隨爸爸姓蕭?難道我是撿來的嗎?”

    蕭熠這樣迴答她:“楠楠出生時,媽媽正遭遇一場危險,如果沒有幹爹舍身相救,爸爸或許就見不到你和媽媽了。為了報答幹爹的救命之恩,也為了紀念那一次險境,楠楠才隨幹爹姓邢。”

    楠楠與邢唐的感情始終很好,聞言立即給邢唐打電話,脆生生地說:“幹爹,我愛你。”

    邢唐當時正在開會,眼睛瞬間就濕了,他嗓音低沉地說:“楠楠永遠是幹爹的女兒。”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目前的首要任務是找到向晚教唆殺人的證據,而在此之前,由g市刑警隊出麵,把向晚請去喝茶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求饒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沐清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沐清雨並收藏求饒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