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熠不是有意去看赫饒的手機,但他就站在桌子旁邊,手機有短信進來,他下意識偏頭,就看見亮起的屏幕上顯示了這樣一行字:“我倒是小看了你的本事,有了邢唐還不夠,居然能巴結上蕭氏。不要太癡心妄想,無論是你,還是姓徐的,都別想得逞。

    這樣的女人怎麽配做母親?邢政如果知道她在人後竟然是這樣一副嘴臉,該如何自處?未經赫饒允許,蕭熠擅自作主把信息刪除了。顯然是不願給赫饒添堵。

    馮晉驍眼尖地見他動了赫饒的手機,不厚道地打趣:“怎麽,這就查上了?不像蕭總風格啊。”

    蕭熠看他一眼,反擊:“一個星期沒見珩珩,你心理失衡了?”

    馮晉驍被氣笑了:“多謝費心,珩珩這個星期飛了a市兩次。”

    “公私不分。”

    “彼此彼此。”

    赫饒的心思都在楠楠身上,對兩個男人的唇槍舌箭持置之不理的態度,而楠楠則關心:“原來蕭叔叔在媽媽的房間啊,難怪馮叔叔說見到媽媽,就能找到蕭叔叔了。”

    赫饒沒辦法對一個五歲的孩子解釋太多,她也不擅長應對這種情況,聞言便轉移了話題:“楠楠這幾天有沒有給奶奶添麻煩?出門前有和奶奶打招唿嗎?”

    “當然沒有啊。”楠楠急於說明自己很乖,想想又覺不對:“我沒有給奶奶添麻煩,但是奶奶每天都給楠楠做好吃的,還帶楠楠去學插花,好辛苦呢。”

    赫饒繼續:“那你突然跑來a市,有沒有和奶奶說呢?”

    馮晉驍聞言朝蕭熠挑眉,意思很明顯:你女人責怪你搞突然襲擊。不好直說,才以姨媽說事。

    蕭熠無心理會他的落井下石,和楠楠道過晚安後,心滿意足地去隔壁房間休息了。

    當房間裏隻有母女倆,楠楠才有機會迴答赫饒的第二個問題:“是奶奶讓我們來的呢。奶奶說:蕭叔叔沒心沒肺就算了,楠楠也會想媽媽的吧。”

    這……難怪他急著迴去休息,赫饒彎唇笑起來。

    過去的幾年,絕大多數時間裏楠楠都是和張姐生活在一起,盡管衣食無憂,性格也沒有出現偏差,但赫饒總覺得她欠缺了同齡孩子該有的活潑好動。然而幾天不見,麵前的小女孩兒像個小精靈似的,一麵繪聲繪色地給她講所見所聞,一麵一口一個蕭叔叔的叫得十分順口親昵。而對於她向來親近的邢唐,居然隻字未提。

    有了叔叔,居然連幹

    爹都忘了嗎?邢唐如果知道,或許會難過吧。赫饒實在不解,即便蕭熠私下裏接觸了她,可到底他們相識不過一個月,感情怎麽來得如此之快?父女天性?怎麽可能,他們明明是沒有血緣關係。否則那一晚,赫饒也不會有那麽足的底氣表示同意接受蕭熠的提議,做親子鑒定。

    好不容易把小家夥哄睡了,赫饒給蕭熠發信息:“你是怎麽在短時間內和她培養起了感情?”在她心裏,楠楠其實是個敏感而有戒備心的孩子。

    蕭熠的迴複來得很快,顯然是還沒睡,他說:“或許是從初次見麵時起,我就當她是我們的女兒吧。”除了格外賣力地去討好,每一次示好都帶了幾分屬於親人的溫軟。

    我們的——赫饒注意到他的措辭:“可她畢竟不是。”

    蕭熠以男人的思考方式迴答她“她不問爸爸是因為懂事,不想看到你不開心。但在她心裏,對於爸爸,是渴望的。”

    所以當有個像爸爸一樣的人出現在她的世界裏,像待女兒一樣疼她、哄她、陪她,年紀小小的她,所有的戒備就被瓦解了。

    赫饒以為,身為幹爹的邢唐,可以彌補楠楠心裏上對父親的需要。

    原來不行。

    赫饒沉默了片刻:“是她發來的信息吧?其實你不用刪,我看了也當沒看見。”

    看來不是第一次發這樣的信息來。身為女兒,她怎麽可能無動於衷?

    忍住不難過,多難。蕭熠說:“你有楠楠,還有我。”

    這是最好的安慰。赫饒微微地笑,她開始思考:“怎麽對她解釋我們的關係?”

    黑暗中,蕭熠迴複:“我來說。”當手機上顯示發送成功,他又補充了一條:“我隻接受以身相許的感謝,其它形式的就不必了。”

    沒說兩句就不正經了。赫饒點發送的手一頓,然後“謝謝”的信息被刪了。

    當收到“晚安”的迴複,蕭熠失笑。

    黑暗中,被擾了清夢的馮晉驍不滿:“把手機靜音,丁零當啷的還讓不讓睡覺了。”

    蕭熠在a市停留了幾天。他每時每刻都把楠楠帶在身邊,很快地,a市所有的蕭氏員工幾乎都知道他們蕭總告別了單身,還有了一個可愛的女兒。盡管小可愛在人前喊他“蕭叔叔”,他們也認定了,那是蕭熠的女兒。至於孩子的母親,他們紛紛猜測,就是皇庭酒店開幕酒會上被表白的神秘女子。

    不惜一切,扳迴全局。這

    樣的愛情宣言,是個女人,都難以抗拒吧。

    蕭熠對此不可能一無所知,但他未置一詞,隻是在赫饒為了辦案無暇顧及楠楠時,一如繼往地扮演他蕭叔叔的角色。在他看來:我的愛情,何須向旁人解釋?

    赫饒迴來的一天比一天晚,每每是她晨起走時,楠楠還沒醒,而她迴來時,楠楠已經睡了。這種情況持續到第四天,蕭熠忍不住問馮晉驍:“什麽案子這麽複雜?十幾天了,都沒有線索嗎?”

    馮晉驍躺在床上,手搭在眼睛上:“六年前被列為懸案,作了封檔處理的案子,如今要查起來,談何容易。”

    蕭熠眸色輕斂:“是她大伯一家的死因嗎?”

    馮晉驍把手拿開,看過來。

    “如果隻是死於車禍,她何必把楠楠藏起來?楠楠的親生母親是她堂姐赫然,那孩子的父親呢?也死了?”蕭熠的眼睛漆黑難辯:“楠楠因為我的不謹慎被曝光出來時,她的反應那麽強烈,我就懷疑了。那晚出現在她家的匕首,酒會當夜我們遇襲,不會都和這個案子有關吧?又或者,”話至此,他的目光變得幽深:“是和我有關?”

    所以即便成為戀人,她也沒有立即把楠楠的存在如實告之。甚至於現在,她還要求他:以分手的狀態示人。

    蕭熠是多精明的人,馮晉驍清楚,可他這麽快就把看似毫無聯係的一切梳理通了,身為警察,馮晉驍還是有些意外。但是,“關於案件,我不能對你多說一個字。關於你和赫饒,我想說的是:蕭熠,你要和赫饒在一起就必須做到:她執行任務無論多危險,你都不能介入。在身為警察、特警的她麵前,你的身份永遠都先是市民,其次是愛人。任何你以愛她保護她的名義的介入,稍有不慎就會為她帶去危險。如果你做不到,第一,勸她離開警隊;第二,離開她。”

    蕭熠靜靜地注視馮晉驍,“所以,案子確實和我有關。但她,不想我知道。”片刻,他仰頭,眼眸微合,“是因為我,楠楠才失去了家人吧。”

    馮晉驍沒有迴答。

    帶著這樣的疑問,或者說是篤定,蕭熠決定先一步迴g市。

    赫饒沒有時間送他們去機場,隻是在他們上機前和馮晉驍一起,在蕭氏旗下的一家餐廳一起用午餐。席間,蕭熠沒有表現出異樣,隻是以表哥的身份和馮晉驍聊起年底他和蕭語珩結婚的事,赫饒則照顧楠楠用餐。

    對於要和蕭叔叔一起迴g市的事,楠楠坦然接受:“好呀,我都想奶

    奶了呢。”

    赫饒現在已經完全不擔心她和蕭熠在一起會不適應了,隻囑咐她要聽話,不要惹奶奶生氣。

    楠楠都嫌媽媽嘮叨了,仰著小臉看蕭熠,“蕭叔叔,我很乖的是不是?”

    蕭熠笑著摸摸她的小臉:“楠楠比媽媽還要乖。”

    看看時間差不多了,為了給兩人話別的機會,馮晉驍很懂事地帶楠楠去洗手間了。

    蕭熠趁此機會坐過去,把赫饒摟進懷裏:“安心工作吧,我會把她照顧好的。”

    赫饒的手在他腰後扣緊:“把自己也照顧好。”

    蕭熠迴應她一個深沉的吻。

    臨別在即,一切依舊那麽溫暖人心。然而,五分鍾後,局麵突變到幾乎失去了控製。

    在警察趕到之前,馮晉驍已經疏散了餐廳所有用餐的客人和工作人員,前一分鍾還滿坐的餐廳裏,此刻隻有四個人。

    馮晉驍在打電話,把現場的情況告之聞訊趕來的卓堯以及拆彈專家。

    蕭熠蹲在楠楠右手邊,像以往每一天那樣輕聲地哄她:“楠楠不要害怕,這隻是一個遊戲……”

    赫饒和他同樣的姿勢蹲在楠楠身前,神色冷凝地注視她身上的裝置。

    而楠楠,在從洗手間出來時,身上就多了這個——炸彈裝置。

    兇手,在幾分鍾前還和他們同處一家餐廳,在楠楠終於落單自己走進女洗手間時,把這個會在三十分鍾後爆炸的炸彈掛在了孩子的脖子上。

    楠楠說:“阿姨說這個是給媽媽的禮物。”

    當務之急不是調取餐廳及周邊道路上的監控。馮晉驍意識到,兇手是有備而來,既不會從餐廳的監控範圍內出現,也一定破壞了餐廳洗手間窗外的街邊監控。

    馮晉驍打完電話迴來時,赫饒聲音平穩地說:“和以往不同,有點複雜。”

    她說有點複雜,那就意味著非常複雜。

    馮晉驍神色凝肅:“蕭熠,你帶赫饒出去,我來。”

    赫饒卻已經走向吧台找工具。

    蕭熠當然更不可能走:“麵前的是我女兒,我不可能丟下她。”

    馮晉驍堅持:“我更有經驗,這個炸彈不是我拆過的最複雜的,赫饒,相信我。”

    赫饒卻推開他的手,重新在楠楠身前蹲下來:“我相信。但麵前的是我女兒,我要自己救她。”

    她的冷靜超乎尋常,馮晉驍猛地想起,蕭語珩被綁架那次,被困在冷藏集裝箱裏,當時也被裝置了炸彈,他像赫饒一樣,拒絕了所有人,執意自己救她。

    那一次,是嗅雷犬發現了隱藏的炸彈,一個改造過的紅外感應炸彈。在紅外線不受任何阻隔保持正常照射時,炸彈不會爆炸,但如果有什麽阻隔了紅外光線,哪怕隻是一秒,炸彈都會立刻引爆。

    那一次,馮晉驍保持單膝跪地的姿勢很久,腳邊都是從他額際滾落的汗水。最後一刻,當他要在紅藍兩根電線上抉擇時,他對昏迷中的蕭語珩說:“對了,珩珩,你嫁給我。”

    錯了,我們就一起,死。

    一年之後的現在,換成了赫饒經曆幾乎是一模一樣的煎熬。

    蕭熠從頭到尾都沒說一句勸阻赫饒的話,隻是極盡耐心地分散楠楠的注意力,承諾孩子以後都會留在媽媽身邊生活和上學。

    赫饒的姿勢由蹲改為跪,在她額上沁出汗珠時,她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師父,這一次我好像,沒有把握了。”

    馮晉驍始終在她邊上,看著她小心而謹慎地卸下螺絲,拆開裝置,每一步操作都與他的想法不謀而合。麵對兩條相同顏色的線,馮晉驍怎麽會不明白,赫饒所謂的沒有把握是什麽意思。

    的確是一枚非常複雜的炸彈。

    拆彈專家已經到了,麵臨這種詭異的情況,他們正在爭分奪秒地研究,尋求破解辦法。

    終於,電子表顯示:01:00。

    隻剩最後六十秒。

    赫饒的眼睛紅了,她說:“楠楠,對不起。”

    蕭熠瞬間明白她有決定,他把她和楠楠的手一起握住,看著赫饒:“我愛你們。”

    像是被他們感染,楠楠的眼淚像豆子一樣滾落下來,用哽咽的童音喚:“媽媽,蕭叔叔……”

    似乎迴到一年前,自己決定了要剪哪根線時的訣別,馮晉驍的胸口劇烈起伏,“卓堯,清場。”

    “晉驍!”

    “馮隊!”

    “除了餐廳,除了我們四個,不能有任何的傷亡。”

    餐廳裏很快恢複安靜,而電子表上時間跳動的聲音顯得尤為刺耳。

    赫饒以懇求的語氣說:“師父,珩珩還在等你。你們,”她哽咽到幾乎進行不下去:“下個月就要結婚了。”

    馮晉驍卻隻是握住她另一隻手:“赫

    饒,這不是我們師徒第一次並肩作戰,也肯定不會是最後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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