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康倒底是經曆過數十場戰役的一方人物,雖然在曆史中算不得有多出彩,卻也有那麽幾分激靈,聽得前方浩浩蕩蕩的轟鳴聲直貫雙耳,早已飛馬直向來路飛奔。


    卻是苦了那些一心一意想追隨他活捉太史慈的遼東勇士了,公孫康前腳剛剛離去,洪水後腳就來到他們的眼前。


    洶湧的洪水從上遊一瀉而下,那巨浪撞擊在兩側的巨石上瞬間變化做無數的利箭向眾人射來。


    飄飄灑灑,如天邊即將墜落的星辰;密密沉沉,似海口隨時倒懸的驚濤。緊接著,所有的利箭再次在海河中匯聚於一起,形成一道道撲麵而來的銀山,一路馳奔,一路飛散,無邊的巨力在一刹那間就將河麵填平。端的是:江河瀑布千丈玉,海麵濤山萬尺銀。臨渝關下看看滿,海河溪前漸漸平。


    眾所周知,自古以來遼東的水係便極為發達,其中黑龍江、鬆花江、烏蘇裏江、綏芬河以及海河等水係更是名聞國中。


    所以,遼東的勇士們也多有會水之士。可是,如果說昔日他們在水中還能被稱之為踏浪捉魚的弄潮兒的話,那麽今日他們就隻能被喚之曰旱鴨子。


    巨浪攜帶著奔雷的氣勢直麵壓下來,步軍將士們早已嚇得手腳酸麻,魂飛魄散,一個個驚唿著丟掉手中的兵器、衣甲以及所有一切阻礙他們浮出水麵的物事,拚命的向來路奔跑。


    而遼東的鐵騎們同樣也驚慌失措,紛紛抽出腰間的馬鞭或者短刀長劍狠狠的擊打著胯下那匹曾經讓他們引以為傲的戰馬,恨不得戰馬從此就肋生雙翼成了天馬,馱著他們一腳踏上岸邊的厚土。


    洪水滔滔,將士倉皇,一時之間,那海河的淺灘上頓時人仰馬翻潰不成軍,數千遼東勇士仿佛熱鍋中的水餃一樣,一個接著一個密密的緊挨著,在水中浮浮沉沉起起落落。


    整個海河淺灘已經化成一片澤國。


    公孫康坐在馬上麵如土色,右手緊緊的按在胸前,無邊的恐懼揪著他的心髒,陀螺也似的黑色影子在他的眼前飛速的旋轉,令他一陣陣的眩暈。


    隻差一點點,隻差那麽一點點,他就和水中的將士們一樣,成了東海龍王的腹中之物。


    公孫度卻是滿臉的悲憤,雙手青筋直冒,緊緊的抓住馬鞍,唯恐一不小心就從馬背上栽了下去。他強忍著心中的痛苦,臉色從青到紫,從紫到白,眸子裏也露出無邊的哀傷。


    河中的那些勇士都是追隨他征討過高句麗、烏桓的勇士,他們哪一個不是能夠獨當一麵的精銳,哪一個不是高祖口中守四方的猛士,哪一個又不是他公孫度視之如股肱的兄弟?


    可惜,一場洪水下來,他們如今都失去了勇猛,成為了魚鱉的食物。整整五六千的遼東勇士,就這樣淹沒在滔滔的海河之中連一個泡都不冒起,如何不讓他哀慟?


    越想越難受,越想越悲傷,公孫度在馬背上搖晃了一下,終究撐不住,一口鮮血噴射出來落在岸邊的草葉上,斑斑點點,恰似朵朵曼珠沙華憂傷的綻放。


    “父王!”


    公孫康大急,策馬就欲向公孫度奔去,卻聽得一聲鼓角在前方炸響,接著便是無數的馬蹄敲打地麵的聲音,他的心髒也跟著聲音劇烈的顫動。


    幾息之間,前方的草叢中突然撞出一彪人馬,看那打扮,俱是白衣白甲白裘白馬,宛如一朵朵白色潔白的雲朵從烏七八黑的天邊飄了過來。


    為首一員大將猿背蜂腰,一襲白裘籠罩在銀甲之外,一頭烏黑的青絲用一條如玉的絲帶輕輕一束,隨著戰馬的起伏飄飄灑灑,神色間卻是格外的溫文爾雅,說話也似溫暖如玉的君子一般。


    “公孫升濟,聽說你很想見我一麵?”


    你特麽的是誰啊,我爹什麽時候想見你了?


    公孫康一懵,公孫度卻已反應過來,努力的挺直腰背,顫顫巍巍的抬起長刀指著來者,一口鮮血再度脫口而出:“你…你就是王黎王德玉?”


    “不錯,正是王某!”王黎點了點頭,腰間輕輕一拍,中興劍脫鞘而出,握著中興劍輕輕一彈,一縷悅耳的金戈之聲在陣前猶如叮咚的山泉一般傳開。


    “王某前些日子從昌黎迴來,聽說你在陳留郡王麵前懸賞千金欲求我的頭顱。因此,本將軍特趕來與你一唔,也想問一問你可不可以直接將這千金直接賞給本將軍?”


    賞給本將軍?


    公孫度心中一悸:王黎坐擁雍司豫荊數州,治下沃野萬頃,文臣猛將數不勝數,是一個會缺千金的人嗎?而且王黎這廝竟然還在他的父王麵前用了一個“賞”字?“康兒讓開!”


    公孫康思及至此,耳邊便響起公孫度歇斯底裏的咆哮聲,根本就來不及思索,身子下意識的向旁微微一傾,便又覺得胸口如遭重擊,整個人連同戰馬已從剛才的位置偏離了幾分,抬頭一望,便見自己的副將頹然的垂著腦袋站在自己的右手邊。


    一支利箭筆直的穿過副將的胸口橫在他的眼前,箭簇已經從後背露了出來,箭尾上卻還插著一支利箭。


    箭寒似水,鮮血如花。


    這是王黎箭法,天下獨一無二的流星趕月,一弓雙箭!


    公孫康心一寒,驟然又聽得萬馬爭奔,征鼙震地,百十艘木筏從海河的上遊箭一般的射下來,太史慈親自站在一隻巨大的木筏之上,幾乎占據了海河寬度的三分之一。


    “兄弟們,是搶功勞的時候了,本將軍一會按照人頭與爾等記功!”木筏在海河中如履平地,太史慈在木筏上也如履平地。


    隻見他眼如厲鷹,身若矯龍,手中的紅纓槍在空中來迴飛舞左右騰挪,看見有遼東勇士靠近木筏便是一槍,隻殺得那些將木筏當做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的遼東勇士們如秤砣般往河心直滾。


    上行下效,有了太史慈的示範,王家軍紛紛如法炮製,撐動著木筏向河心奔去。


    一張張用漁網或者藤篾編織成的漏鬥罩如烏雲般落在河中遼東勇士的頭頂,一支支長槍短劍插在他們的身上,無數的遼東勇士剛從河麵探出頭來,又被王家軍按了下去。


    鮮血滾滾,慘叫聲聲,河麵上更加的慌亂了。


    “王黎狗賊,太史匹夫,休要欺人太甚!”


    公孫度氣得怒發衝冠,顧不得才吐了兩口鮮血,戰馬一蹬,舞著大刀就向王黎劈了過去。


    然而,王黎並未躲閃,隻是譏諷的看著他,眼神中說不出的輕蔑,好像看著一隻待宰的公雞一樣。


    “箭來!”


    待公孫度縱馬馳奔將近王黎身前約三五丈的距離,王黎輕輕吐了兩個字,河岸和河心突然安靜了下來,一層層烏雲瞬間就從王家軍的手中驟然聚集,鋪天蓋地向遼東大軍傾瀉而去。


    箭簇森寒,箭芒如電,數千支利箭恍若飛蝗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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