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黎吐掉口中的青草,看著身旁的錢乙,歎了一口氣,說道:“說說吧,讓某欣賞欣賞你這幾日既有追兵又有堵截多姿多彩的生活!”


    錢乙拱了拱手麵含疑色,遲疑片刻接著說道:“大人,卑職從冀州到青州,又從青州到冀州,尋摸了十數日才找到這裏。那日卑職在賈府所提及的奇人,正是此處主人,也是樊兄的師尊。


    而萬劍當日所持有的子午斷魂香,這唐客大有嫌疑,但因事涉樊兄師門秘辛。大人,卑職不便直言,能否由樊兄向大人說明卑職在一旁補充,可好?”


    秘辛?


    樊阿師門的秘辛?


    王黎看著樊阿心中頓時燃起熊熊的八卦烈火:“樊兄,這唐客究竟何許人也,能否請樊兄詳細告知?”


    樊阿呆呆的看著夜空,靜立半刻:“我師尊乃沛國譙人,姓華名佗,字元化。師尊一心鑽研醫術,兒、婦、針灸、外科無一不精,行醫足跡更是遍及大漢數州,活人無數。”


    果然是華佗,這是自己來三國近距離接觸到的第一個名人,可惜緣鏗一麵。


    王黎心中一振,卻見樊阿依舊望著天上的星星,仿佛陷入迴憶一般:“眾所周知,師尊門下有弟子三人,分別是師兄吳普、師弟李當之和我。卻鮮有人知道,我們還有一個大師兄。


    我們四人跟隨師尊學習,卻各有所長,吳師兄擅長五禽戲、草藥,李師弟精通醫經藥學,而我則粗略針灸。”


    “那唐客呢?可是解毒?”


    “正是!大師兄據說乃是濟陰人氏,最早開始跟隨師尊,在我們師兄弟中最是聰敏靈巧,沉穩端重。本來我們都想著大師兄應該可以繼承師尊衣缽,把我門醫學發揚光大。


    可惜這賊子心地不正,不思鑽研救人之術扶持眾生,唯獨喜歡旁門左道,整日裏不是研究毒物、瘟疫就是擺弄縹緲的道玄、符藥之術。這本來也無大礙,隻要心存善念,解毒治病也是造福蒼生。


    但可恨的是這賊子在六七年前突然消失,而師尊所著的《毒經》也自然不見蹤影。”


    樊阿突然直起身來吐了口痰,仍覺意猶未盡,一巴掌拍在一旁的石桌上,臉上露出憤慨之色。


    錢乙輕輕拍了拍樊阿雙肩,插嘴道:“大人!據樊兄說,那子午斷魂香正是記錄在這《毒經》之中。”


    樊阿朝錢乙點了點頭,繼續說道:“時隔不久,我們便聽到冀州巨鹿、渤海、清河等郡爆發大規模瘟疫。參軍當知,每逢災害之年,往往會有瘟疫應運而生。


    恰巧那一年正逢大旱,我冀州百姓顆粒無收、流離失所,所以一開始我們並未多想,秉著治病救人的衷心,我們師兄弟隨師尊前往冀州救治百姓。”


    果然是名醫風骨,仁者仁心!


    王黎暗讚了一聲,卻見那樊阿歎了口氣:“我們在渤海大約待了八九日天,師尊漸漸的察覺到一些異常,原來此次瘟疫竟與往昔所接觸的病例並不太一樣,以往的病患多以老弱幼小居多,且隻要能夠及時服藥,五七日之內總能有所好轉。


    但本次所遇到的病患,竟大半是青壯年,而且服藥後並不見得有所好轉,往往三五日後會再次複發。”


    王黎雖不甚懂醫學,卻也明白青壯年抵抗力比老弱幼小強上許多,因而相對來說更易抵抗病毒。而五七日,差不多也是一般病毒的潛伏周期,如果草藥對症及時服藥,雖不能立即藥到病除,但終歸也算種下抗體,大致也不再複發。


    當然,事無絕對,如果出現病毒變異,那麽按照以前病案的處理方式,不說肯定不行,至少藥不對症,要想康複自然並非易事。既然樊阿如此說法,那麽此事定是另有玄機。


    “可是另有蹊蹺?”


    樊阿無奈的點了點頭,眼神中閃過一絲戚色,厲聲道:“正是如此。我等師兄弟繼續開藥治病,而師尊則潛心研究時疫及其解藥。兩日後,終於讓師尊發現一絲端倪,原來此次瘟疫中還夾雜著一種傳染性極強的疾病,雖不致人命,卻能使人快速虛弱,降低人們的抵抗力。


    這種疾病乃是當年師尊在嶺南遊曆的時候偶然之下才發現的,長江以北從來是見所未見為所未聞。而這種病例正是記錄在那《毒經》之中!所以此次瘟疫絕非僅僅隻是天災,而是天災和人禍!”


    天災,人禍?!


    樊阿的意思竟是人為種植和散播瘟疫?!


    “師尊驚駭不已,本打算親自去找那賊子,卻又聽聞冀州清河和巨鹿的瘟疫竟已漸漸平息,原來那冀州巨鹿出了一個大賢良師,師持九節杖擅以符水、咒語治病。大賢良師身後更有數名大醫,眾多教徒協助,巨鹿和清河兩郡雖疫情更重,卻比渤海更早撲滅下來。”


    大賢良師?太平道張角?張角還真的會治病!


    王黎心中一驚,又聽樊阿繼續說道:“師尊一麵佩服此人的醫術和胸懷,難免起了心心相惜的念頭。一麵卻找人收集這大賢良師所用的藥方,打算以此藥方作為借鑒,以便早日平息渤海的疫情。


    但是收集到此人的藥方後,師尊卻發現那符水中所含的草藥成分,除了多了一劑甘草之外,其餘成分與師尊之前記錄在《毒經》中的藥方竟完全一樣。”


    樊阿說完徐徐的吐了口氣,眼神中盡是落寞。


    “可這也並不能就證明唐客是否與此有牽連。”王黎拍了拍樊阿安慰道,“並非在下詆毀元化先生和樊兄諸師兄弟,要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若單單以此論證唐客深陷其中,更是以此手段害人是否有些牽強呢?”


    樊阿感激的點了點頭,長籲一口氣,繼續說道:“師尊也是如此安慰我們,所以師尊一麵遊曆行醫,一麵繼續尋找那賊子。就這樣,我們從沛國到徐州,從徐州到渤海,再從渤海到此處,我們足足尋找了兩年,卻並未再見到他的任何蹤跡。直到兩年後,兗州和青州再度爆發瘟疫。師尊終於在兗州陳留郡發現那賊子,不過很快又失去了行跡。”


    還真是日了狗了,王黎剛剛勸慰了樊阿,就覺得臉被打的烏央烏央的紅,冀州、青州、徐州等數州兩度發生瘟疫,卻兩度出現唐客的身影。


    他是去救人嗎?從華佗及樊阿等人的發現來看,顯然不是!目前雖無任何直接證據,但是這些線索足以證明一切,那唐客與這兩次瘟疫必然有千絲萬縷的聯係,縱或他不是投毒者,也絕對是知情者,甚至就是那幕後之手!


    可是這唐客這樣做


    的目的又是什麽呢?一個人就能攪動那麽大的風雲?幫手是太平道?還是說太平道借助唐客收買人心?甚或至唐客本身就是太平道中一員?


    倒不是王黎對太平道有什麽偏見,反而因為前世師父的教誨耳濡目染,便宜老爹給自己留下的《莊子心經》,以及在這個時代就能、就敢提出劃時代意義的人人平等思想,相對於其他門派教義王黎心裏依然更覺道教親近些。


    雖然與太平道‘相處’的並不愉快,甚至對賈府案、和琳案等幾起案件的直接參與者和幕後之人更欲擒之而後快,但這卻是王黎心中最真實的想法。


    然而賈府案,和琳案以及鄴城法場的種種苗頭,卻讓王黎越來越質疑曆史的客觀性。


    在曆史的記載中,黃巾起義乃是一場轟轟烈烈的農民起義,正義的化身,但是這裏麵是否就夾雜著其他因素而不為曆史記載呢?


    張角是否就真的抱著一顆純粹的心,隻為建立一個平等的世界呢?


    不錯,曆史上的一代代雄主,無一不雙手沾滿血腥,敵人的,對手的,甚至親人的,無不如此。


    漢武帝劉徹屢潰匈奴,遠征西域,雄才大略一代明主,中華民族更是因此冠以“漢”族,仍逃不過晚年的巫蠱之禍,太子劉據及皇後衛子夫因此而亡;


    天可汗李世民踏著親兄弟的殘骸,逼退唐高祖,才坐上皇帝寶座,開創舉世矚目的貞觀之治;


    明太祖朱元璋勤政愛民,輕徭薄賦,登基之後大興冤獄,藍玉案、李善長案,胡惟庸案,開國功丞幾乎全部罹難。


    難道這張角也逃不開嗎?巨鹿和清河疫情的爆發和平複真的僅僅隻是一個巧合嗎?


    想那張角不過一介秀才,因得於吉授以《太平清領書》,輔之以黃老之學,便能布道八州數十郡,開創席卷大漢十三州的太平道。


    不但為天下百姓所愛戴,在朝野之中也同樣擁有大量的擁躉。在當前社會環境下更是以超越千年的意識提出“人人平等”思想,通過建立三十六方控製和組織起幾十萬教眾。


    這樣的一個人,又豈止穎悟過人、驚才絕豔能形容的了!


    這樣的人敢做、會做這樣的事情?且不說所作所為是否與自己主張的“致太平”思想違背,隻說數州瘟疫的真相一旦被人識破,那就無異於作繭自縛自掘墳墓。


    是張角被眼前的大好情形衝昏了頭腦嗎?還是張角已然失去了耐心,已經迫不及待欲取漢朝而代之?


    王黎默然片刻,口裏竟有一絲絲的苦澀:“那青州和兗州的瘟疫可也是那大賢良師……”


    “唔!師尊到達青州的時候,發現已經有人開始安排布藥了,正是那大賢良師麾下的兩名大醫及其重要黨羽,而大賢良師更是直接坐鎮兗州。”樊阿點了點頭,歎息道,“師尊為此已快三年未歸此處了,至今仍在四處尋訪著那賊子的蹤跡。”


    猜測被一點點的證實,王黎隻覺口幹舌燥:誰說曆史就一定真實準確的呢?


    人生無根蒂,飄如陌上塵。分散逐風轉,此已非常身。


    這操蛋的曆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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