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那人手指的方向瞧去,隻見竹簾後麵一人身著灰色淄衣,頭戴一頂氈帽席地而坐,趴在案桌上,案桌上東倒西歪的放著幾瓶酒和幾碟下酒菜。


    “大人,這就是和鍾離!”


    和鍾離?不見得吧!王黎冷哼一聲,揮了揮手,眾人飛奔之前,將那和鍾離團團圍住。


    “大人,使不得啊!”那掌櫃亦如肥豬一般滾上樓梯,速度之快令王黎一幹人等瞠目結舌。


    這是剛才那掌櫃?一團幾百斤的肉球,竟然能夠在不助跑的情況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樓梯下滾了上來?這特麽的是自己眼花了,還是這個世界太瘋狂!


    王黎看著那掌櫃一身膘子肉,揉了揉眼,一陣陣的牙疼:“何以使不得?”


    “大人,這位客官乃兵曹和指揮使家人,是我徐家酒肆的常客。大人您可不要大水衝走了龍王廟啊。”說著,那掌櫃一把拉住王黎苦苦哀求著,臉上竟硬生生的擠出幾滴眼淚來,“大人,你這要是將和指揮使的家人從本店帶走,小的肩膀這麽柔弱,又怎麽擋得住和指揮使得暴風雨啊!”


    王黎瞥了那一身的肥肉,拈著一隻蘭花指自謙柔弱,隻覺得惡心不已,恨不得一腳將此人踢開。


    不露痕跡的將那人擠開,王黎直接來到和鍾離桌前,一把將和鍾離拉了起來,喝道:“你說這是和鍾離?”


    眾人極目視之,那人卻哪裏便是那年過半百的和府大總管?分明隻是一張年輕的臉!


    “這不是張三嗎?”那掌櫃的一臉驚愕的看著那唿唿大睡的年輕人,哆哆嗦嗦的說道。


    “大人,這…”適才那監視和鍾離的兄弟一把拉過那張三,啪啪扇了幾個耳光,隻抽得張三眼冒金星,雙眼迷離的睜開,這才憤恨的說道,“大人,卑職該死,沒有發現這二人已經掉包。”


    “和鍾離什麽時候離開過?”


    “迴大人,大約半個時辰前,和鍾離貌似去了一趟茅廁,過了一會才迴來。然後就一直背對著我,坐在這裏喝酒。”那人誠惶誠恐的迴答了幾句,一雙眼珠卻死死的盯著張三,恨不得將張三活活看殺。


    “唔!先將這張三和掌櫃的帶迴司衙。”王黎朝那人點了點頭,又轉向唐慶,問道,“可有其他人出去?”


    “大人,小的冤枉啊,您可不能帶小的走啊,小的一無所知啊!”那掌櫃的如殺豬般的嚎叫著,引得酒客紛紛注目。


    “徐掌櫃,你涉嫌私藏邪教逃犯,冤不冤枉不是你說了算。”王黎微微皺了皺眉頭,唐慶在案桌上拿起一張抹布塞進掌櫃口中,又示意了身旁的兄弟,待眾人將二人架了出去,接著喝道,“大人,還真有一個從這裏出去的生麵孔,朱兄已經追下去了。”接著又將適才的情況向王黎敘述了一遍。


    看來和琳走的還不算遠!


    “持本曹令,令城門校尉嚴加檢查出城行人…”二人並肩疾步走出酒肆,王黎尚未吩咐完畢,就見城東西北角一叢紫煙升起,急忙喝道,“走,朱彤有難!”


    仰天兩聲長嘯,戰馬一聲嘶叫飛奔而至,不待戰馬停住,王黎已飛身而上,雙腿一夾向城東疾馳。


    ……


    鄴城東上陽大街,甜水坊甜水巷。


    一聲鏗鏘的刀戈之音,兩道人影交織相錯,朱彤按著左肩退了七八步,左肩殷紅一片,按著的右手間點點是血,眼神兀自緊緊的瞪著對麵那人。


    對麵那人一身淄衣,手執長刀,一頂氈帽斜斜的戴在頭上,頷下胡須如鋼針般堅硬,赫然正是從徐家酒肆出來的漢子。


    “姓朱的,就憑你也留得住我嗎?”那漢子將手中長刀扔在地上,取下背上的長條物件,嘶啞的說道。


    這人竟然知道我?


    朱彤搖了搖頭,吐了口氣,嘴含長刀,右手將衣擺撕下一截,胡亂的纏在左肩上,活動活動了左手,再將刀緊緊握住,抬頭瞥了一眼漸漸散去的紫煙,堅定的說道:“以閣下的身手,朱某自問不敵,但足可以拖住閣下!”


    “找死!”


    漢子一聲暴喝,將那布匹一把扯下,露出那物件,銀光閃閃,鋒利無比,竟是一把長矛。漢子長矛高高舉起,仰天一聲長嘯,須發俱張,倏地落下,往朱彤腦門一劈而下。


    “錚!”的一聲,朱彤雙手緊緊握住鋼刀恰恰抵在長矛上,隻覺一股大力襲來,人已“蹬蹬”連退幾步,左肩傷口崩開,血流如注,嘴角同樣一片殷紅。


    “再來!”朱彤擦了擦口角的鮮血,主動向漢子攻去。


    那漢子眼角閃過一絲狠厲,腳下一動身形一側,讓過朱彤的大刀,手中長矛如張口的銀蛇般,劃過一道弧線,直取朱彤麵門。


    蛇影在朱彤眼中越來越大,越來越近,帶著陣陣寒意,眼看就到眼前,看來今日難以善了,大不了魚死網破!朱彤心中念頭一起,張口就向那蛇影咬去,手中大刀去勢同時一變改劈為刺,刀尖已刺破冷空,直接向那漢子刺去。


    這是以命搏命!


    可,血肉之軀又如何能夠抵得鐵甲之利?


    眼見得朱彤就要命喪當場,隻聽得一聲怒斥,一道人影從天而降,一把長劍宛如一條長龍般纏在那長矛之上。緊接著一股卸力逼得朱彤退了兩步在唐慶的幫助下才站穩腳跟,抬頭望去,白衣飛舞,黑發飄飄。


    “幸虧你們來的及時,否則朱某就要丟下你嫂子和小石頭了。特麽的,我鄴城啥時候冒出這麽多的高手來?”朱彤心有餘悸,側身向扶著自己的唐慶問道。


    “沒事就好!”王黎淵渟嶽峙的站在巷中,見朱彤隻是一點皮外傷並無大礙,轉向那漢子淡淡說道,“指揮大人,昨夜本曹還承蒙兄弟相幫,怎麽今日見麵卻不敢以真麵目示人?”


    “不愧是魏郡赫赫有名的白衣無常,果然兇若猛虎狡似銀狐。本指揮的瞞天過海之計竟然瞞不過你!”那漢子手臂青筋直冒,一雙手捏的格格隻響,片刻漸漸發送下來,哈哈一笑,將頭上氈帽甩在一旁,在臉上揉了幾下,露出自己真實的麵孔,正是魏郡兵曹指揮使和琳。


    “和琳?!”


    “和指揮?!”


    朱彤和唐慶嘴巴瞪得大大的,可以塞下一個拳頭,如果不是親眼看見和琳親手取下臉上的麵具,誰敢相信這就是太平


    道鄴城的內奸魏郡兵曹指揮使和琳?更何況孫才和周康不是說這廝臥病在床嗎?


    “狡似銀狐?不,你說錯了!”王黎看著和琳,輕笑道,“我隻是獵人,你才是那隻狐狸。以臥病的幌子瞞天過海,再行李代桃僵,順勢溜之大吉,不過為了逃出鄴城,三十六計你就用了三個計策,環環相扣,還不算狐狸嗎?可惜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過獵人的手心,莫非你以為本曹是吃幹飯長大的!”


    “哦?那卻不知王參軍為何直到現在才發現我呢?”


    王黎點了點頭,說道:“你用心之深,本曹一度也被你蒙在鼓裏,所以本曹說你才是狡若銀狐。初時,本曹也差點就相信你飲酒受寒,隻可惜…”


    王黎搖了搖頭,憐憫的看著和琳,接著說道:“隻可惜,狐狸就是狐狸,做事總是疑神疑鬼。你怕本曹在城門處也有伏兵,所以專程前往徐家酒肆,等候麾下打探城門狀況,發現一切平靜如常這才敢重新易容出城。


    和琳哪和琳,天作孽猶可違,人作孽不可活。你這一耽擱反而讓本曹開始懷疑你的去向,也恰好給了本曹有充足的時間去追查你的機會。如果你午時直接易容成你那老仆大搖大擺的走出城,本曹也隻能望洋興歎追悔莫及了。”


    和琳眉毛一挑,說道:“言寡尤,行寡悔,聖人尚且如此,你覺得本指揮使錯了?”


    “你可見過家主生病,素稱忠心耿耿的老仆卻一人在酒肆獨酌一兩個時辰的人嗎?緩心而無成,柔茹而寡斷,好惡無決,而無所定立者,可亡也。


    那日你矛刺萬劍,本以為你做事決絕,雖心狠卻果斷,且身居高位執掌一郡指揮,必乃太平道鄴城教魁,今日觀之,無非也是多謀卻寡斷之輩,想來你也並非鄴城教魁,不過一爪牙之士耳。”


    本曹欲射一馬,卻誤中一獐也!


    王黎歎了一口氣,突的一劍如龍已向和琳刺去,和琳見來劍勢急,急忙挺矛架住,複與王黎爭鬥在一起。


    但見:一個三尺劍勢如霹靂,劍起處點點寒芒,一個丈二矛勇若奔雷,矛落時聲聲虎嘯。三尺劍天馬行空,如九曲黃河變幻莫測,怎生遮擋?丈二矛氣吞鬥牛,似五嶽諸山淵渟嶽峙,堪堪抵住。


    朱彤、唐慶二人看得如癡如醉,鬥不過十餘合,隻聽得和琳怒吼一聲倒飛出去,白衣黑發手執銀劍指在和琳喉嚨處。


    “和琳,你還有何話可說?”


    “呸!”


    和琳吐了一口痰,笑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今日既然敗於你手,不過有死而已。”


    這哪裏還像昨夜那個阿諛諂媚、唯唯諾諾的小人,原來卻上是一條頂天立地的漢子!


    王黎點了點頭,雖說不合偷盜鹽鐵犯下造反一般的重罪,但和琳終究身為朝廷命官,一郡指揮使,也算得上是一方人物了。若非當今天下民不聊生,靈帝無能,閹宦當道,又有誰願意背負這造反的大罪呢?


    再次轉向和琳,王黎眼神中閃過一絲惻隱,向朱彤、唐慶二人擺了擺手說道:


    “帶迴去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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