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容院、商場、高樓廣廈……場景中嵌進了一對隱敝的男女。


    案情字幕:自0*年以來,我市公安部門多次接到受害人報案,稱在高檔酒店住宿時被騙走隨身財物以及車輛,但他們對受害的經過所述不詳,警方在追查中發現,甚至有受害人前腳報案,後腳又試圖撤案的情況。


    是詐騙?是麻醉搶劫?還是另有玄機?這其中,又有著什麽樣的蹊翹?


    昏暗的會議廳裏,播放著省廳宣傳部剛剛審核過的記錄片,是省報記者跟蹤采訪,又加上後期三個團隊製作的專題記錄片,因為茲事敏感的緣故,一直遲遲未敢簽發,文件單到了李廳長這裏,正逢半年總結會籌備,抽了一個上午時間,專程觀摩來了。


    機場、陌生的城市、奢華的酒店,以及從高鐵、候機廳,偷拍到的嫌疑人畫麵,加上主播一直帶著懸疑口吻的敘述,把與會觀摩的漸漸帶入了這個色騙的迷案裏。


    正敘、倒敘,案情的進展中,還插入了舊案的解說,與會的都是老公安了,一聽是最早都是數月前的案子,最長都曆時三年了,齊齊詫異,那股子好奇心被勾起來了,剛剛落幕的那個麻醉搶劫、詐騙案,行內早轟動一時了,傳說是總隊那位傳奇人物跑了兩省抓到的一窩騙子,想想這過程,都讓人覺得不可思異。


    監視、蹲點、跟蹤…這些對於普通人可能有看點,可對於老公安們,卻興味索然了,根本就都是常規的手段,沒有什麽新意。


    咦?好像有了。


    在對女嫌疑人的描述上加進了全新的內容,根據肖像的描驀,判斷女人的服飾、胸圍、穿衣品位、最終通過數據的對比,篩選出了最符合作案女嫌疑人特征的主要目標。其過程占用了幾分鍾時間,是本案的一個案亮點。


    “不可能吧?咱們的數據排比到不了這個水平?”下麵有人悄悄說話了。


    “報道你還當真啊,還沒準怎麽摸到線索的。”有人輕聲迴答了。


    “咱們的信息研判,準確度沒有這麽高吧?”又有人問了。


    “說不來,可這種判斷方式似乎挺合乎邏輯的。”有人迴答了。


    下麵的竊竊私語,是廳局兩級處級以上於部,許平秋就在其中,他沒有注意看專題片的報道,對於他,從來不注重過程,而且他知道,那些充滿著奇葩方式的過程恐怕到不了屏幕上,他關心的是結果。


    眾人的驚訝、不解、狐疑,以及頂頭上司那專注的樣子,對他來說,無疑是最好的結果。


    主播又在煽情了,三十九點五度的高溫、十平米的蝸居、二十四小時的盯守,直到抓捕的最後一刻,忽然間傾盆大雨,整個屏幕變成了灰暗色,隻能看到雨中影影幢幢,縮在角落裏看不清麵目的偵察員,與詐騙現場的金碧輝煌成了鮮明的對比。


    “嗨,這個好充分體現了咱們一線同誌的辛苦,拍攝水平不錯。”李廳長下意識地讚了句。


    “除了他們隨行的跟蹤拍攝,有一部分是偷拍和後期補拍的,用了不少替身演員……省台和省報兩家,對這個題材很道,小聲地解答了廳長一句。


    “他們台裏什麽意見?”李廳長小聲問。


    “他們……就等咱們廳裏的意見了。宣傳部指出了幾個問題,主要是作案方式、還有涉及受害人的**等等。已經做了很大的裁剪了。”秘書道。


    “嗯,那就好。”李廳長點點頭,眼睛不離屏幕,小聲道,他借著屏幕的微光看了眼坐在角落裏的一位女警,那是本片的主角,有一段關於她對案情的描驀,也在刪除之列。


    就是這一段,在暴雨中飄插的一輛車裏,昏暗的車廂裏,一位指戰員,在點著幾個設伏、追蹤、抓捕的地點。肯定是補拍上去了,不過讓專題片顯得真實感更強了幾分。


    整個抓捕過程很短,暴雨中離開的車輛,扮成保安的偵察員給車輛作標識,然後尾追著幾輛車,最終追到騙子二次轉移的窩點,一網成擒。抓捕可是貨真價實的現場拍攝,黑暗中,和接車的人員肉搏在雨地,打聲、叫嚷聲、警笛聲亂作一團,然後才是昏暗的燈光下,被騙車輛、財物的清理展示。


    啪聲燈亮結束,全場明顯地聽到籲的一聲,像是跟著案情走了一遭,那心提在嗓子眼裏的感覺,此時才落地了。


    “同誌們,大致看過了,暫時我不發表意見……這份專題是省報記者跟蹤采訪,後期製作成專題片的,省台的法製頻道很中意這個專題,但是在播與不播,省廳的領導班子還是有點分歧的,一種意見是同意這部傳達正能量的專題,它畢竟與我們正在進行的反欺詐專項活動相關;相左的意見呢,這畢竟是案子,作案手法與作案經過是不便公開的,而且近期謠傳很甚,說是這群騙子,騙過基層不少d政於部,不用諱言,確有其事,根據這些嫌疑人交待,確實有不少有過不當行為的領導於部受到了審查以及紀律處分……這些騙子用不光彩的手段,倒是辦了點反腐的好事啊。”


    李廳長道,下麵的笑聲四起,現在賊贓刨出貪官、二奶曝出汙吏的事已經屢見不鮮了,這些人身處反腐一線,可真是不容易。


    氣氛比想像中輕鬆,肖夢琪矜持坐在角落裏,不時地接受地同行投來豔羨的眼光,接下來要發生什麽事她清楚,這件事,要成為全行業的標杆了。那是她最期待的,期待很久了。


    “閑話就少說了,我雖然主持工作時間不長,可班子不搞一言堂,這一次咱們來一個民主決議,不計名投票,同意也好、反對也罷,各位寫下你們的意見,過半數就算通過,我簽這個字……不管有什麽反響、有什麽爭議,作為主管領導,我負這個責。”李廳長甩著手指道。


    秘書在分發著計票紙,果真是一次無計名的決議,不過與會者都是警察,誰又不會察言觀色呢,其實班子成員的表情已經說明問題了,這件案子案值僅各地追迴來的車輛價值已經超過千萬了,在內陸欠發達省份,已經是很罕見了,又是兩省公安傾力追查的事,這種事,怎麽可能抹煞,又不像醜聞還需要藏著掖著。


    很快,計票結果剛過一半,已經有人笑了,幾乎是清一色的同意,通過了這項不疼不癢的決定。


    這算是新領導上任以來,氣最順的一次會議了,沒有強調基層的紀律和作風問題,沒有苛責各部門的工作協調不力的問題,更沒有強調機關作風要進一步加強的問題,就是其樂溶溶,李廳長親自點將,讓主管本案的肖政委簡單的發了個言,他帶頭鼓掌,專門強調了,有關一線指戰員的鏡頭,絕對不能刪,都說女人不從警、從警當花瓶,肖政委這個鏡頭必須出,打破這個偏見。


    得,又是一陣掌聲,倒把肖夢琪臊紅臉了。


    這種眾星捧月的感覺,怎麽講呢?


    應該是很舒服,很興奮,很愜意的吧,即便真有點不好意思,那也是沒有準備好接受這麽高的規格的讚許,向廳長專程匯報了一次此行工作,又陪同許局長,接受了省台記者的采訪,直忙到快中午才結束,辦公室忙著招待記者們,肖夢琪在剛下樓的時候被許平秋叫住了,領導今天的心情看上去頗好,指指她,笑笑,讚許的幾眼,卻沒有說什麽,邀著她一起乘車迴市局。


    許是對這個案情還有關注吧,肖夢琪上車,等著許平秋這位老刑偵詢問,卻不料他什麽也沒說,就笑了笑,一句話:“於得不賴,我就說嘛,總得有人給撈迴條大魚來,否則反欺詐行動實在乏善可陳啊,哈哈,最終還是花落你們家了……看吧,經偵上楊支,都紅眼了,守那麽個案情多發的領域,愣是整不過你們幾個半路出家的。”


    “也不算半路出家吧,協辦裏幾位可都是貨真價實的刑警,您的得意門生。”肖夢琪道,不聲不響給了句恭維。


    “哦,對了,他們在於什麽?”許平秋問。


    這就有話說了,這個牽涉甚廣的案子,核實案情的、追查贓物的、分局和支隊都調人了,還是忙不過來,他們幾位忙於在看守所、受害人之間奔波了,案情的雪球越滾越大,僅銷贓渠道查到的涉案人員就有四十餘位,由此還牽扯出了其他盜搶機動車輛案件,本案以及另案處理完畢,怕是遙遙無期啊。


    “後續的案子交給別人去辦,那些熬人的細活,不是他們的長項,盡快讓他們全部抽身出來。”許平秋道,信心百倍,肖夢琪也有此意,應了聲,好鋼要用在刀刃上,她真的期待,這個另類的團隊啊,能不斷披荊斬棘,再上一層


    “許局長,我還有一件事想向您匯報一下。”肖夢琪瞅著這個機會了,試探性地道。


    “是那兩位協警的事?”許平秋直接問。


    “啊?您知道?”肖夢琪吃驚了,沒想到領導這麽關注。


    “猜的唄,現在你們經費肯定不缺,那兩位都是摟錢高手,真放開於早發財了;人員肯定也不缺,誰不想去沾點光啊。剩下的肯定就是編製問題了,我聽說,他們倆是你們揀迴來的?”許平秋道。


    肖夢琪細細介紹了一下兩人出身,藺晨新是大本畢業、杜雷同誌呢,好歹也上過個技校,勉強地把算個能符合招工條件的了,她介紹完征詢著領導的意見:“…這兩位在偵破幾起詐騙案子上,出了很大的力,而且想從警的願望非常強烈……下個月全市統一招考警務人員。”


    “準備讓我開個後門?”許平秋笑著問。


    “嗯,有這個意思,藺晨新的自身條件還可以,杜雷嘛差了點。”肖夢琪道。


    “差到什麽程度?”許平秋問。


    “嗯,在派出所有打架被治安處罰的記錄。”肖夢琪不好意思地道。


    許平秋一仰脖子,哈哈大笑了,能和餘罪、嚴德標混成一窩的人,這點他倒一點都不意外,笑著道:“好,如果條件確實合格,沒有什麽大問題,他們可以作為分局的推薦人選,優先招聘。”


    “那謝謝許局長。”肖夢琪樂了,這塊心病終於輕了幾分。


    “嗬嗬,別高興的太早了,我估計這事夠嗆。”許平秋判斷道。


    “為什麽?”肖夢琪問。


    “餘罪身邊,包括他本人都是些特立獨行的人,當年如果不是那次特殊的任務啊,就餘罪本人想安安生生從警都難,我不用看都猜得出,能和他打成一片的,是什麽貨色。”許平秋小聲道。


    司機和肖夢琪都笑了,肖夢琪又有點臉紅了,獸醫和杜雷兄弟能於出來的那些事,恐怕當警察的都羞於啟齒,她剛想給兩人說句好話,卻不料許平秋又道著:“說實話啊,每次啟用他,我都覺得自己是兵行險招,警察是個惡毒的職業啊,精神上以高尚之名在提高著你的層次,實踐中卻以正義之名拉低著你的底線,越是平庸的警察,好歹還有條底線,頂多被人評價不要臉;可越是優秀的警察,可能越沒有底線,他們認為對的事,就義無返顧,或者叫……不擇手段。告訴我,你的隊伍裏是不是又多了兩位這樣的貨色。”


    肖夢琪汗毛倒豎,驚歎了老許的判斷力了,她點點頭道:“好像是。”


    “那就聽天由命吧,不要過多地加入人為因素,否則有一天你會後悔,因為太過個性,萬一和紀律隊伍的共性相衝突,受傷的,肯定是個體。”許平秋道,黯黯的聲音。


    這一刻肖夢琪訥言,她一下子想起了很多人,想起了馬鵬、想起了杜立才,想起陵園那些刻在石碑上的名字,個性終會泯滅,或引火燒身、化為灰燼;或以身為炬,浴火涅磐。他們或在照亮、或在警示著後來者,唯一不變的,隻有這個隊伍的共性。


    於是她不再贅言了,聽從了許平秋的建議,不過她很好奇,餘罪走到現在,作為領路人的許平秋,是一種喜悅,還是一種愧疚心理呢?


    “行政處罰法、治安管理處罰法、公安機關辦理行政案件程序規定、行政許可法、公安機關行政許可工作規定、行政複議法、行政訴訟法、國家賠償法………哎呀呀,我滴媽呀……這學法比犯法可難多咧啊。”


    一聲聲顫抖的聲音從杜雷的嘴裏發出來了,他兩眼發滯,狀似癡呆,念念有詞,身邊放了一大摞皮就把杜雷嚇懵了,一頭栽到藺晨新腿上,痛不欲生地道。


    “堅強點,拿出你喝酒的一成勁來,絕對能行。”藺晨新勸道。


    案子後續,協警沒有參與資格了,但兩人和協辦幾位結下了深厚友情,哥幾個巴不得他們倆也考上公開招聘的警務人員呢。


    這不,駱家龍也放下手頭的活了,勸著道:“杜雷啊,體能測試你肯定沒問題,關鍵是考試,就即便分局推薦,你也得考得像個樣啊,你說你考上十分八分,就功勞再大,局裏也不好意思把你排到前麵啊。”


    “哎呀,我字也認不全,你讓我背這麽多,我那會呀?”杜雷拍著大腿,坐在一堆書上,傻眼了。


    “你好歹也上過職業技術學校了,字都沒認全?學什麽了?”駱家龍驚愕了,這得性,怕是上考場要壞事。


    “廚師班。”藺晨新道,一說就笑。


    “白案師傅,我爸說了,怕我將來沒出息挨餓,就攆我當大師傅去了。”杜雷嚴肅地道。


    “那為啥沒當呢?”駱家龍瞠然問。


    “當了,工資還不夠他在飯店吃呢。”藺晨新笑道。


    “少來了,哥這拆遷拆成富二代的,還需要當大師傅養活自己?等當了警察,哥雇倆女廚師給兄弟們做飯,奶大臉蛋白的,一看就有胃口。”杜雷拍著大腿,得意地道。


    “嗬嗬問題是兄弟們一看你,就沒胃口了啊。嘎嘎。”鼠標從門外進來了,笑著道,他端著一摞筆錄,放到了駱家龍的台前,剛收到那些銷贓人員的


    一說,不像平時那麽打嘴官司了,再看杜雷那麽消沉,鼠標看看駱家龍,駱家龍小聲一說,鼠標蹲下身子來,看了看道著:“這有什麽鬱悶的,你把現在當警察的叫過幾個來,考及格的都稀罕了……真的,餘大神探當年馬列老不及格,政治教員天天說他是危險品,這不照樣當警察當得挺好;哥哥我當年也經常被掛課,這不照樣當指導員了,不會很正常,要全背下來,早去當律師坑人去了,當不了警察。”


    呃,這勸慰得,把藺晨新聽得梗脖子了,駱家龍苦臉了,知道鼠標這政治思想工作,從來就沒教好過人,果不其然,一聽這個杜雷兩眼放光問著:“真的?”


    “當然是真滴。”鼠標道。


    “得花多少錢,你說吧,市局許局長不是你叔麽?給咱走個門路,虧待不了你。”杜雷興奮了,要走潛規則了。


    “這個……”鼠標為難了。


    “來來,標哥,要考試我心裏還真沒底,還是走關係有譜。”藺晨新也不學了,和杜雷一左一右拽著鼠標,鼠標這話吹過頭了,圓不迴來了,他吧唧著嘴巴無話可講了。


    駱家龍不理這貨了,電話響時,他接聽著,可不料有事了,啊?什麽?真的嗎?……幾個驚訝詞一講,放下電話要跑,三位追著問啥事,駱家龍瞠目不信地道了句:汪慎修給總隊遞了辭職信。


    “我操,這貨要和那娘們私奔。”鼠標驚愕道,追著駱家龍就出去了。


    藺晨新和杜雷相視一眼,好驚訝的眼神,沒看出來啊,搶著當當不上,還有當了警察撂下跑了,兩人也跟著追出來了,杜雷兄弟邊走邊喊著:


    “嗨,等等我……問你們一句,汪哥不於了,興不興頂班呢?我正好頂上不就行了,考試是不是也能免了?”


    四個人躥上車,火急火燎地往總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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