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座府衙,江寧府衙略顯得氣勢磅礴了些。畢竟是南唐皇城,一切規格依九重鳳闕而建,自然非比尋常。

    狄詠牽著坐騎靜靜地站在原南唐宮門現江寧府衙大門乾元門下,仰望著那在藍天下翹起的飛簷,不由感慨,江南的春光與北地果真不同。柔媚的陽光從白雲的間隙見投射下來,映照在臉上,溫暖而舒適,全不似北地的冰冷蒼涼。

    正出神間,一隊頭戴烏紗襆頭身著青色官服的官員走了過來。為首幾名官員官服緋色,與眾不同。當先一人,麵容清矍,眸光清亮,相貌並無殊色,卻給人一種無由的安定沉穩的力量。

    大宋官服禮製,三品以上著紫,五品以上著緋,五品以下著綠、藍、青,江寧知府為四品官銜,通判等副官為從四品,其餘便是五品以下了。

    狄詠的眸光定在為首男子身上,嘴角噙笑。這王安石,果真與眾不同,這樣蘊藏汪洋而毫不外泄的氣度,再怎麽深藏人群,也是難掩光芒的。

    王安石上前,拱手微笑:“不知狄大人……”

    話未說完,狄詠笑道:“王知府麵前,晚輩豈敢稱‘大人’?”一邊望著王安石身後眾人笑道:“其實晚輩前來不過想叨擾一頓午餐,王知府如此鄭重,可嚇煞晚輩了!”

    王安石不想他這樣嬉笑,愣了一愣,隨即道:“狄大人前來傳旨,代表的便是聖上,王某豈敢不鄭重?”

    狄詠笑了起來:“這聖旨是給王知府一人的,何必讓其他人跟著下跪受累呢?”

    王安石不由哽住了,他本非疏狂之士,卻也有疏狂之氣,並不將皇權十分看在眼裏,便是仁宗朝,因為不滿意朝廷任職,他還曾一口氣拒絕了九次詔書呢!可是狄詠這“聽旨下跪是受累”的話,他卻是再也說不出來。更兼狄詠是傳旨特使身份,說出這番話來,隻讓他瞠目結舌。

    狄詠卻是毫不為意,繼續笑道:“而且,我也不想這麽早傳旨,不然,王知府不給麵子,又拒了聖旨,我豈不是沒臉迴去?所以呢,晚輩決定,先和王知府打好私人關係,讓王知府看在我的麵子上,不好意思拒絕聖旨。哪,這就是我今天來到這裏的原因了!”

    王安石聞言隻是哭笑不得,方要說什麽,狄詠已徑自牽了馬進了府衙大門,一邊笑道:“肚子餓啦,王知府屈尊陪晚輩就餐如何?”

    王安石隻能歎口氣,點點頭,吩咐身旁衙役:“速去準備午飯,送到澄心堂。”

    澄心堂本是南唐後主李煜的藏書之處,現在被王安石作了書房,在前衙與後院之間。

    狄詠在一排排書架間走著,讚歎不已:“書海浩瀚,王知府博學廣識便是由此而出吧?”

    王安石淡笑:“狄大人說笑了。這點藏書那說得上書海浩瀚?秘閣的書才真叫多呢!”

    狄詠笑道:“王知府別叫我大人啦!晚輩生受不起!詠字子澈,若不見棄,王知府便直接稱我‘子澈’吧!”

    王安石望著他如春風般的笑容,微笑頷首:“私下便如此吧!”

    正說著,兩名衙役端了菜上桌,四菜一湯,兩葷兩素,其豐盛度與主人地位的絕大落差,使得儉樸變成了寒酸。

    “都是衙內平素的菜,子澈若不嫌棄,便就此充饑吧!”王安石微微一笑。

    狄詠一愣:“王知府不在這裏吃嗎?”

    王安石淡笑:“前衙的飯食可都要算入公使錢,我迴後院家中吃。”

    狄詠笑道:“王知府廉潔得近乎苛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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