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星期後。


    日光穿透窗簾,投到地上,室外的樹影在地板上伸長。


    連續一個星期沒有任何通告演出,夏悠真真體會了一趟,什麽是被冷藏的痛苦。不過好在她向來是個隨遇而安的人,不用被狗仔追,不用應對各種尖酸刻薄的提問,在家待了一個星期,她倒也樂得快活。一不小心,還養成了一覺睡到日上三竿的習慣。


    今天,她是被手機鈴聲吵醒的。


    九點不到,還處於她的昏睡時間,可偏偏手機就這麽不識時務地響了。


    她眯著眼睛去夠手機,入春的天氣還冷著,手機拿在手裏像是塊冰磚。她想放手,但偏偏已經接通了。


    “喂,你好……”睡意惺忪的語氣。


    “好什麽好?”女聲有點暴躁,隻一聲夏悠就聽出來是越芹了。


    “這麽早打我電話,有什麽事啊?”


    “這麽早?夏悠你是不是有病,都九點了。別的女明星都開工幾小時了,你可別跟我說你還在睡覺。”


    “我這不是都過氣了,沒活幹了嘛。”


    夏悠好不容易從被窩裏探出腦袋來,喝了一口水。水是隔夜的,冰冰涼,一口水下去,她整個人都快被凍上了。她嗬了一口氣,說:“改明兒你也跟鬱姐好好說說,我這都過氣了,也就不用安排助理了。越芹你能力不錯的,跟著別的演員肯定大有前途,再陪著我這種扶不起的阿鬥……怪可惜的。”


    越芹一陣笑:“一早上就打感情牌,是想逃避工作?”


    “我哪還有什麽工作?”夏悠無奈。


    對麵的越芹終於道明了來意:“昨天鬱姐幫你接了個活。”


    “什麽活。”


    一聽是鬱歡接的,夏悠的瞳孔都亮了。在圈內,鐵娘子鬱歡下手向來穩準狠,她簽過的戲,幾乎沒有不火的。當然,沒天分的女演員夏悠,在外界看來,是個例外。


    “是個唐代的古裝戲。”


    “這次是妃子還是宮女?該不會又是個花瓶n號吧。”


    “胡說什麽呢?”越芹啐了一口,隔著手機屏幕,夏悠都能想象出她翻白眼的模樣。


    “抱歉,除了女n號和路人甲,我真的想不起來我還能演什麽了。”夏悠又想到了什麽,一連串地說:“不對,影評人都說,以我的演技,演死屍肯定一流。”


    越芹噗嗤笑出了聲:“讓你演死屍,可不得還送你個紅包去去黴氣。”


    “可不是,這是劇組的慣例。”夏悠順理成章。


    “鄭重的告訴你,這次是女一號!”


    “大清早開什麽玩笑?”


    “真的,唐代古裝戲的女一號。根據原著《禦前女捕快》改編的,大ip背景,肯定能火!”


    夏悠騰地從被窩裏跳起來:“你別說,我還真看過這部小說呢。”


    “那你趕緊準備準備,劇組三天後就開機了。”


    “三天後?這麽快?不用試裝和定妝?”


    越芹搖頭如篩糠:“不用不用,對方點名要你出演,什麽都不需要。”


    “敢情這是碰上好事了。”


    夏悠笑開了花,但隱隱又覺得,這樣不按常理出牌的事,讓人覺得不安。


    像是……有人在故意操縱。


    不過管它呢,照她現在的情況,能演個配角她都快偷笑了,更不用說是個女主角了。這樣的機會來之不易,即便是有陷阱,她還是願意跳的。


    畢竟,被騙的前提是要有資本。


    她夏悠一沒名氣,二沒背景,她是真的不怕被騙。


    **


    三天後。


    天蒙蒙亮,夏悠和越芹就乘著商務車,趕赴方山影視城。


    一般劇組的開機儀式,都會選在早晨進行。


    開機儀式很類似於傳統的祭祖儀式,開機、放鞭炮,發通告告知媒體已開拍的訊息。


    做影視行業的,都講求一個固定的迷信,而開機儀式一般都會定在六點、八點這樣的時間。六點取順的意思,八點取發的寓意。


    製片人和導演,是這場開機儀式的領導人,統籌著整個劇組。在開機儀式時,他們通常跟所有劇組人員見上一麵,一道上柱香,以示共同努力。


    方山影視城是全國最大的影視基地,占地數萬平方米,位於樊城市郊。


    它涵蓋了各種年代的場景,仿照各種朝代的特色建築物,甚至連按比例仿製的紫禁城都包括在內。


    夏悠和越芹早早地到了,剛到唐代建築片場的時候,遙遙地,夏悠就看見了個熟悉的身影。


    那人也注意到了夏悠,三步並作兩步地快走過來,熱情地打招唿。


    “哎喲,這不是夏悠嘛,你可算到了。”


    夏悠以為是她看走眼了,等男人走到她跟前,她定睛一看,還真是他。


    她不由得驚訝了:“吳導,你怎麽在這兒?”


    這位吳導,就是之前在保護區拍攝紀錄片的那位導演。如果夏悠沒記錯的話,他是個專業的紀錄片導演,再怎樣天馬行空的想象力,都想象不到他居然會出現在影視基地。


    吳導搓搓手:“這不是來拍片子嘛。”


    初春的風沒有溫度,一股腦地紮在夏悠臉上,令她冷不防地打了個寒噤。


    臉上已經凍僵了,肌肉都不太靈活,她笑起來都是生澀的:“難不成是影視城來找您給他們拍紀錄片了?倒是選對人了。”


    “在這裏哪能拍紀錄片,肯定是來拍電視劇的。”吳導說。


    “您還能電視劇?這可不得讓我見識一下。”


    吳導幽幽地笑著,忽然從背後變出了個打板卡,亮給夏悠看:“瞧瞧這打板卡上的字。”


    打板卡上的字跡雖然潦草,但隱約能看出幾個字——《禦前女捕快》。


    吳導熱情地拍了拍夏悠的肩:“這雖然是我第一次拍電視劇,但好在咱們還是老班底,合作默契度高。憑著以前的合作,這次夏小姐出演女一號,我很放心,同時也非常期待跟夏小姐的第二次合作。”


    吳導禮貌地伸出手,等著夏悠迴握。


    夏悠頓了半秒,才語笑嫣然地伸出手,臉上卻不好看:“吳導可真是厲害,連電視劇市場都要分一杯羹。”


    “這還多虧了製片人的信任。”吳導恭恭敬敬。


    “製片人?”夏悠略一蹙眉。


    “是啊。”


    吳導笑得嘴都合不攏:“說起來製片人你也認識,現在他還沒到,待會我帶你引薦引薦。”


    吳導話音剛落,一輛進口路虎就從唐代城牆建築底下穿行而過。純黑色的車身,與五彩斑斕的唐代建築色彩格格不入,卻無處不顯示著車主人的優雅尊貴。


    半秒後,路虎停在了兩人的右手側。


    吳導抖動著他那兩條稀疏的眉毛,沉著嗓子提點夏悠:“來了來了,製片人來了。”


    很快,從路虎的駕駛座上,走下一個男人。


    料峭的寒風吹動著他利落的短發,一身休閑的呢絨大衣,配上一條英倫風格的巴寶莉圍巾。


    這個人夏悠化成灰都認得——


    霍岐南。


    **


    吳導三步並作兩步迎上去。


    “霍先生,一切都準備就緒了。您到了,咱們的開機儀式就能啟動了。”


    “嗯,知道了。”


    霍岐南點點頭,目光卻不自覺地停留在了夏悠身上。


    吳導是個眼明心快的人,見霍岐南的眼光落在夏悠臉上,他就立刻揚手指向夏悠的方向:“您欽點的女一號夏悠也到了,夏小姐演技精湛,想必一定能勝任女一號的角色。”


    “欽定”這二字一出,夏悠就立即明白,自己是掉陷阱裏了。


    而且這陷阱還是霍岐南布下的。


    她的第一反應就是……現在還來得及解約嗎?


    然而,在她腦裏百轉千迴的時候,吳導又悄悄在旁邊熱心地在提點她:“夏小姐,電視劇開拍之後,咱們就是一條船上的螞蚱。可別怪導演我多說幾句,以您目前的狀況,我也是知道的。娛樂圈這種吃人的地方,名氣過去了,就再難收迴來了。趁現在還有機會,趕緊抱緊金主的大腿,肯定是百利而無一害。”


    “接下來吳導您是不是要告訴我,這適者生存的道理,和紀錄片裏的動物世界也是一樣的。”


    “對對對。”對動物紀錄片研究的專業,讓吳導忍不住拍手叫好。


    吳導隻顧著和夏悠說話,倒是將霍岐南晾在一旁了。安撫好夏悠,他立刻就清了清嗓子,說:“夏小姐,這位是製片人霍先生。之前在保護區見過,想必你也是熟識的。”吳導活像個阿諛奉承的太監。


    這次,夏悠沒再抗拒,反倒是抿出了一抹好看的笑。


    “霍先生好。”


    霍岐南似乎很喜歡同她玩兩麵三刀的遊戲,他迴:“夏小姐好。”


    三人一同往開機儀式的發布會去。


    霍岐南走在前,吳導和夏悠跟在後。


    從保護區裏霍岐南對夏悠的容忍,再到散夥宴上,霍岐南對夏悠無心的保護。吳導是個明眼人,早就看出了端倪。


    趁著走路的間隙,他暗自跟夏悠說:“霍先生很看重你,這次可要好好表現。”


    吳導眉飛色舞,夏悠哪不懂他的意思。這好好表現,可不得表現到床上去?


    但夏悠還是有點骨氣的,她可以賣/身,但就不賣霍岐南。


    這就是她給骨氣二字下的最終定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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