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的起點,是丟棄。


    丟棄了人,丟棄了大地,丟棄了高山,丟棄了大海,丟棄一切,帶著死寂,去穿行虛空之地,這是蔚藍的流浪。


    “葉長天,不要再猶豫了。再遲疑下去,玄靈將會解體,到時候三山四海五大陸都會撕裂開來,或沉沒大海,或飄零為孤島。”


    千叟凝重地看著葉長天。


    葉長天嘴角有些苦澀,隨手拿出軒轅劍,金黃色的軒轅浮在身前。


    淨靈的身影緩緩出現,一如曾經那個饞嘴的可愛的女孩,甜甜一笑,對葉長天說道:“葉哥哥,所有存在都有自己的使命,一粒沙,一滴水,一顆星,都有著自己的使命。承擔了,實現了,才有意義。”


    葉長天眼眸中帶著深深的痛苦,問道:“是不是還有其他的方式,告訴我,哪怕是在仙域,我也會求來!”


    “葉哥哥,謝謝你。”淨靈輕輕地抱著葉長天,開心地說道:“我喜歡這裏,讓我沉睡在這裏吧。”


    千叟看著葉長天,噙著唯美的笑,說道:“千叟是我,塵夢是我,我曾傷害過無數人,如今,讓我去完成使命,也是一種——善意的救贖。我知道,別人或許不在意,但我在意。”


    林輕月、寧小雪等人早已紅了眼,感性的唐染雲已是哭出聲來,所有人都知道將要發生的事是什麽。


    以神器之死,換玄靈以生!


    千叟是極美的女子,雖然在黑墳森林之中展示出了自己邪惡的野心與控製的強大,但自從在葉長天身邊之後,卻緩緩出現了良知,更是在華亭之戰時為救葉長天與楚楚差點湮滅。


    在沉睡多年之後,千叟醒來,明白了擔負的使命與自己存在的意義。知道自己會死,卻笑著迎接,隻是因為她認為,死比生更重要。


    淨靈隻是一個小小的女孩,不高的個子還到不了葉長天的肩膀,她是那麽的單純,那麽的善良。


    葉長天眨了眨酸澀的眼,緊握著手,咬牙說道:“一個萬年接一個萬年的犧牲,若沒有了神器又該如何?十大神器總會有一天完全犧牲掉的!難道就沒有其他的方法了嗎?”


    千叟拉起淨靈的手,站在一起,平靜地說道:“上古之人究極一世又一世,隻鑄造了十大神器,為的便是這蔚藍萬年接萬年的生機延續。他們站在蔚藍之內,無法站在蔚藍之外去改變蔚藍的軌道與命運。而能改變蔚藍命運的人,卻不會關注一顆渺小的,微不足道的星。”


    淨靈微微點頭,笑著說道:“站得越高,看得越遠,卻總容易忽視山下,那卑微的生命。在他們的眼中,隻有群峰奇秀,隻有浩宇長空,已不會低頭了。葉哥哥,你不一樣,你在乎這一切,謝謝你,讓我看到了別樣的巔峰。”


    “我們走了。”


    千叟微笑著道別。


    “哥哥再見,姐姐們再見,天星哥哥再見,各位,再見。”


    淨靈笑著招手,似乎隻是歡樂的出行。


    “等等!”葉長天看著千叟與淨靈,痛苦地說道:“留一絲本源給我!”


    千叟與淨靈對視了一眼,並沒有說什麽,而是各自點在眉心,抽出了一絲本源,遞給了葉長天。


    葉長天看著兩人,似乎想將兩人的模樣完全烙印下來,輕聲說道:“若是有一天,我們再相逢,我們該怎麽打招唿?”


    千叟笑了起來,美麗的雙眸中閃爍著淚花,款款施禮,紅唇微動,說道:“葉公子,可願聽小女子一曲《相見歡》?”


    淨靈輕輕割下一縷秀


    發,遞給葉長天,說道:“葉哥哥,若是我們能再相逢,我要你親自教我烤肉,我不要別人教,隻要你。”


    葉長天眼簾微微一顫,一滴眼淚滑落了下來。


    自己終還是辜負了。


    答應過淨靈的,卻沒有做到。


    緊握著手中的秀發,已無法再言語。


    淨靈與千叟化作流光飛入至軒轅劍與伏羲琴中,劍鳴如龍吟,飛向南海,琴聲悠悠,飛向秦山。


    心痛。


    葉長天看著天際的黑煙滾滾,眼淚流落了下來,一滴,接著一滴。


    自己是多久沒有哭了?


    忘記了,很多年了。


    不甘心!


    不甘心!


    葉長天咬著牙,一次次的犧牲,上一個萬年是如此,這一個萬年又是如此!


    犧牲千叟與淨靈來換取蔚藍星,隻是因為自己沒有力量改變這一切!


    說到底,哪怕是站在玄靈的巔峰,也不過隻是蔚藍的山頂!而當現實需要自己站在蔚藍之外時,自己卻沒有力量!


    “長天。”


    林輕月輕輕唿喚。


    葉長天看向林輕月,又順著林輕月的手,看向秦山的方向。


    楚楚收到了流星的情報,與此同時,天門的情報也傳了過來,簡單明了,隻有一行字:


    黑墳森林出現異動。


    千叟迴到了黑墳森林,迴到了曾經熟悉的地方,看著不遠處的象群,微微搖了搖頭,走向了那一堆石頭堆砌的“眼”旁,安靜的對視著。


    南海,曾經葉長天與楚楚到訪過的上古遺址,早已破碎沉在了海床深處,而在此時,一塊石板微微一顫,浮出了海底,石板之上,是石頭堆砌出的“眼”。


    一道金光閃爍著光芒,刺穿了海的幽暗,來到了“眼”之前。


    淨靈看著這一顆眼,微微一笑,輕輕說道:“你曾經見過葉哥哥對不對?他是一個很不錯的人吧。”


    眼沒有語言。


    這神秘的眼,是神器的墳,也是生機的源。


    它是一隻眼,看著世界的眼,來自上古。


    千叟迴望了一眼天門的方向,輕靈一笑:“夢醒時分,塵終歸塵。”


    “該死的塵夢,你就不考慮下自己嗎?縱然是玄靈死了,蔚藍星解體了,我們也是不會死的!為什麽要為了這世界犧牲自己,我們死了,玄靈的燈火也不會點燃!”


    意識之中傳出了一個被壓製的聲音。


    “放心,醉客青燈,會點燃這個世界的光明的。而青燈,就在他的手中。千叟,我們走吧。”


    “不要!”


    千叟的意識沒有奪迴身體的控製權,伏羲琴緩緩落至“石眼”之內;淨靈進入至軒轅劍之中,以柄入“石眼”,劍立大海,直指長空。


    “石眼”微微顫抖了起來,周圍的石頭紛紛滑向中央,將伏羲琴、軒轅劍掩蓋了起來,隻過了幾個唿吸,兩道驚天的光芒撕開石頭,暴掠而出!


    黑墳森林之中飛出了一股股精純的靈魂之力,纏繞著無盡的混沌死氣,滋養著天地萬靈,潤澤著蔚藍長空,靈魂猶如琴音,吹向混亂領域,翻過三山,吹向西靈,吹至中都,飛過大海,蕩至南靈、東靈、北靈。


    地下,地上,林間,山間,天空,似乎都震蕩著悠悠的琴音。


    而在南海海洋深處,究極之力的金芒噴薄而出,撕開了大海,衝向了天際,浩蕩的皇者之氣帶著無比的銳利,飛出了蔚藍!


    在距離蔚藍星萬裏之遙的一顆巨大的星迎擊了這一道光芒,運行的方向被硬生生推動了一絲,正是這一絲力量,改變了星的運行軌道。


    動之毫厘,便是千裏!


    軒轅的金芒潰散了,灑向天空,大海,森林,沙漠,沒有遺漏,無論在哪裏抬頭看,都可以看到這撕碎黑暗的光。


    葉長天伸開手,想要抓住一絲金芒,卻發現金芒入手便已然消失。


    “淨靈。”


    葉長天輕輕呢喃著。


    魔獸森林之中,一隻疾風兔正在小心的覓食,突然被什麽驚動了,連忙竄到了草叢之中,草叢緩緩生長起來,一些曾經死去的靈草,靈花又破土而出,綻放出了生機。


    狐青青蹲下身,看著剛剛出土的月靈草,不由地眼一熱,迴頭看著美穎兒與葉小白,輕輕說道:“玄靈活過來了。”


    美穎兒伸展開雙臂,唿吸著空氣之中逐漸氤氳起來的靈力,高聲喊道:“又有靈力了,玄靈活了!”


    不用等情報,葉長天也看到了這朦朧的靈力。


    隨著靈力越來越濃鬱,地震安靜了,火山停止了,大海平靜了,隕石雨也消失了。


    一場雨下了起來。


    這是玄靈的靈雨。


    葉長天任憑這蘊含著靈力的雨水打在身上,想要感知到千叟與淨靈,可也隻是多了眼的朦朧。


    停留在扶桑空間的醉客青燈晃動了起來。


    葉長天將青燈取出,青燈沒有借助任何力量便已然飛起,在雨中點燃,化作了一座蓮花燈座,落至葉長天身前,閃爍留下,便沉落向大地,忽閃了下,不見了蹤跡。


    “道源之燈!”


    葉長天吃驚地喊道。


    “長天,我聽章元壽等人說起過,在很久之前,西靈是修真界的起點,也是修真的起源之地。這道源之燈,怕與這有些關係。”


    林輕月也看到了蓮燈上的字,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葉長天微微點了點頭。


    人不一定都喜歡源頭之地的,河的源頭,人必然是不多的,而在源頭之下遙遠的中都,北靈,東靈與南靈,卻是修行旺盛之地。


    “天門的總部,就設置在西靈朝瑤峰,不做更改,後世之人,就守護著這道源的源頭吧。”


    葉長天歎息著說道。


    雨一直淅瀝地下著,玄靈的複活,並沒有複活死去的人。


    災難之中死去的,不是少數,而是多數。


    衍月宮老祖月緣兮死了,鼎仙閣蘇查子被重創,丹盟總部與乾元總部都消失了,一起消失的還有丹盟近萬子弟,鬼蜮之中也出現了災禍,隕石擊殺了落山河。


    中都死傷無數,一些人隻能在痛苦之中等死。


    西靈的災禍也不小,這裏的低階修士與家族更多。


    葉長天看著盲目蒼夷的世界,發出了幾張求援的傳音符,並下令天門奇蟲拯救玄靈。


    不久之後,天龍族、天凰族、巨鯤族、靈狐族、靈蛇族、鷹雕族與小天門的力量加入了玄靈各地,參與救護,鬼帝城也派遣出了九成力量救護傷者。


    而大海的力量在時隔兩千多年之後,再一次大規模上岸,以救人的姿態,進入至玄靈。


    這是海族融入玄靈的最好機會,也是妖族、鬼修被玄靈認可的最好機會。


    苦難中的拯救,可以消除身份的隔閡。


    也許自此之後,人、鬼、妖、海之間或許可以減少一些爭端,給彼此一個尊重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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