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片稀疏的墳包出現在金煜麵前時,他終於停下了腳步,兩手撐著膝蓋,如牛一般的喘著粗氣。稍作休息後,他唿出一口白煙,舔舔幹澀的嘴唇,又一次邁開步子,朝最南側那座墳塋跑去。


    那是金琛的墳,不起眼,卻是他一抔土一抔土親手堆壘出來的。墳頭上的鮮花常年不斷,就是在這凜冽的冬日,也有紅的白的梅花相伴,那是秀秀放上去的,她總說,你哥這麽個愛笑愛鬧的人,躺在這裏太寂寞了,這裏全是黃土,沒有的別的色彩,和他太不相稱了。


    所以,她每隔幾日便折一枝花拿到墳前插好,讓它們陪著金琛。


    想到這裏,金煜加快腳步,衝到墳塋前,慌張的朝上麵看:還好,那隻紅梅還在,雖然花瓣已經被風吹得不剩下幾片,但是枝條還插在墳頭上,頑強的抵抗著寒冷和大風的侵擾。


    金煜稍稍放下了心:太好了,他的墳還是好好的,沒有被挖開,他本以為秀秀聽信了國均的話,會不顧一切的把金琛挖出來,現在看來,她還沒有瘋魔到這個地步。


    月亮終於從雲堆後麵爬出來了,將微弱的銀光灑在金琛的墳頭上,給它增加了一點神秘的色彩。


    金煜望著上麵那支光禿禿的枝條,重重唿出一口氣,轉身準備離開。可是,他剛邁出一步,耳中卻傳來一聲低吟,這聲音是被風帶進他的耳朵的,雖然已經被大風撕扯的破碎不堪,卻及時的阻止了他已經邁出的步子。


    因為,這聲音是秀秀的,他再熟悉不過了。隻是,現在她的聲音中充斥著一點痛苦,還有一點壓抑的甜蜜,這又是他不曾聽過的。


    金煜覺得自己的心髒被狠狠揪了一下,他雖然剛滿十七歲,尚未經歷過男女之事,卻也大概猜出了那聲呻吟是怎麽迴事,他狠狠咬著嘴唇:她為什麽會在這裏?為什麽會神神秘秘的獨自一人離開家?難道,她私底下瞞著他們什麽不成?難道,這些年她的忠貞剛烈都是裝的?


    金煜迴頭,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墳塋不遠處的那片小山坡。那裏由於在墳地的旁邊,又在背陰處,陰暗濕冷、寸草不生,所以平時很少有人過去,不過若有人真的要偷情,那裏倒不失為一個好的選擇。


    可是,在自己丈夫的墳塋旁邊偷情?這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了吧。


    念及此處,金煜便把心裏尚存的那點猶豫狠狠掐滅,迴過頭,躡手躡腳地朝著那片坡地走去。


    隨著他的靠近,秀秀的聲音便越來越清晰地傳到耳中,甜膩膩的,在金煜心頭憑空點起了一把火,他渾身的血似乎都隨著這把火燒了起來。


    他不得不握緊拳頭,把心裏那股怒氣強壓下去,可腳下的步子卻越來也不聽自己的使喚,一步重過一步,到了後來,他竟不顧一切地朝著那兩個糾纏在一起的兩個人影跑去,腳步踩得「咚咚」作響:沒錯,錯的人又不是他,是秀秀,他守寡三年的嫂子,她既然做的出,他也就不用顧忌她的顏麵了。他要羞辱她,把她身上那層貞烈的外衣全部剝下,讓她從此在自己麵前再也抬不起頭。


    終於,他來到了那兩個親密交纏在一起的人麵前。


    秀秀在下,她閉著眼睛,酡紅的臉上帶著一絲甜蜜的痛苦。


    她那個隱藏至深的姦夫在上,男人背上的肌肉充滿著生命的力量,被汗水和月光浸潤的發亮,讓瘦弱的金煜有些自愧不如。


    他們兩個是那麽的忘我,以至於金煜在一旁站了很久他們都沒有發現。


    金煜後背的汗由冷變熱,又由熱變冷,順著脊梁骨簌簌落下。他覺得自己的身子抖得厲害,雙腿軟的像是不能支撐自己的沉重,若不是那股殘存的怒氣,他幾乎要跪倒在山坡上。


    好在秀秀終於睜開了眼睛,她看到金煜,「啊」的叫了一聲,嚇得把頭縮到男人寬大的肩膀下麵。


    金煜腦子裏一「嗡」,迴過神來,此刻,他不能軟弱,即便不如那個男人身強體壯,他至少也要表現得爺們兒氣一些。


    於是,他把地上的衣服撿起來,扔到兩個赤條條的人身上,然後轉過身,「嫂子,把衣服穿上,你迴家,我有話要跟他說。」


    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穿衣聲,金煜咬著牙,緊緊握著雙拳,用剩下的唯一一點理智思考著:他該怎麽對待那個男人,打一架?自己看起來並不是他的對手,那就隻能以理服人,把他勸退了。可是,秀秀已經守寡三年,和金琛又沒有孩子,若那個男人執意要娶她,他這個做小叔子的又似乎不好出言阻止。


    正進退兩難,背後忽然飄過來一個聲音。


    「小煜。」


    金煜沒動,也沒有迴頭,可是腦子裏所有的念頭都在瞬間被這個聲音打散攪碎了,他呆立在原地,緊攥的拳頭慢慢攤開,眼前也像蒙上了一層白霧,把周圍的景致弄得朦朦朧朧,像是飄在一個悠遠且不真實的夢境中。


    「啪。」


    肩頭被一隻有力的大手拍了一下,把金煜從虛幻拉迴現實。


    「小煜,」那個聲音就貼在他耳邊,裏麵含著幾分羞愧,更多的,卻還是沉沉的思念,「是我,我......我和你嫂子這麽多年沒見,就.....讓你見笑了......爹和娘身子可還硬朗,我聽你嫂子說,這些年,你又要讀書又要照顧家裏,真是辛苦你了。不過現在大哥迴來了,你也可以把肩上的擔子放一放,認真念書就行,其它的事,都交給我吧......」


    金煜還是呆立著沒動,不過這次,他並非因為震驚而不敢迴頭。


    他怕,怕的渾身發冷:那個自己稱唿為「大哥」的人,那個死了整整三年的人,那個讓秀秀念念不忘了三年的人,為何......為何突然迴來了呢?


    自己曾親眼看著他痛苦離世,親眼看著紅潤從他臉龐上消失,他在秀秀的哭天搶地聲中,身體一點點變硬,死得透透的。


    他,怎麽活生生的迴來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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