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那中官以為自己尚在夢中,隻微張著嘴,癡癡傻傻地盯住上方那個白影不動。


    可是沒過多久,那串白影忽的變長了,竟一下子從房梁處落到了他的鼻尖上方。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看清楚,它們是一串小人兒,一個連著一個,有的正立,有的倒立,彼此抓著帽簷兒腳尖兒,從房梁直墜下來,嬉皮笑臉的盯著他看。


    見到此等怪異的景象,那中官嚇得腿腳發軟,差點將尿撒在龍椅上,不過就在他即將尖叫出聲的時候,那串怪異的小人兒卻突然不見了,他麵前,隻有兩片金黃色的帷帳和帷帳外麵大臣們模模糊糊的影子。


    他哆哆嗦嗦的四下觀望,目光從房頂落到龍椅四周,甚至跪在地上朝龍椅下方那個逼仄陰晦的角落中看了半晌,可是都沒有找到那些個怪異的小人兒。到了最後,他甚至以為剛才隻是自己做的一場古怪的夢境,緊繃的神經也漸漸舒緩下來,雖然心還是提著,但是身子已經重新坐迴到龍椅上,斜斜靠著椅背,強令自己將注意力集中在那似乎永遠也啟奏不完的國事上。


    大雨還在沒頭沒腦的下著,砸在廊簷上,發出令人心悸的聲響。


    可是,在這首雜亂的奏鳴曲中,卻夾雜著另外一種聲音,尖細、悠遠,帶著幾分悲涼,瞬間就將人們的思緒拖拽到了一個虛無縹緲的空間。


    並不隻他一人聽到了這個聲音,因為帷帳外那些本還在唇槍舌戰的大臣們也停止了爭辯,一個接一個的將目光投向大殿外麵,尋找著聲音的來源。


    「哢......」


    一道耀眼的閃電把天空和殿外的漢白玉石階照得通亮,就在這片稍縱即逝的明亮中,一隊白衣白帽及膝高的小人兒魚貫從殿前走過,它們手上沒有任何樂器,可是送喪的鼓鈸聲卻衝破雷雨,混雜在幽幽的哀鳴中,落到每個人的耳中。


    它們身上的穿著,分明就是出殯時的服飾,白衣白褲,帽子又尖又直,立得老高,即便在風雨蕭條中,依然閃著令人心驚的寒光。


    閃電逝去,緊接著是一聲響雷,驚雷滾過天空後,那支送殯的隊伍卻忽然不見了,它們就消失在群臣的眾目睽睽下,消失在殿外交雜的風雨中。


    就在所有大臣都被嚇得呆若木雞,不知所以的時候,帷帳後麵忽然傳來一聲細長的尖叫,緊接著,一個穿著黃袍披頭散髮的身影踉踉蹌蹌的從帳內衝出來,不顧淒風苦雨的侵襲,一路跑到大殿門口,跪在那隊小人兒消失的地方,不住的磕著頭。


    「陛下,奴才錯了,奴才不該冒充陛下,不該把您埋在床下,請您原諒奴才吧......」


    ***


    趙朗和趙康同時將目光聚到趙澤平的臉上。


    「計謀被識破,朱溫已死的事情大臣們就都知曉了,可是據我所知,最後還是那朱友珪做了皇帝,這又是為何呢?」


    趙澤平一笑,「朱溫的死訊雖然傳了出去,但是畢竟晚了一步,因為朱友珪已經將朱友文一家全部斬殺,連孩童都沒有放過。朝中重臣們見朱友文已死,宮城又被朱友珪手下的禁軍包圍,便隻好俯首稱臣,擁護他做了梁帝。」


    趙康上前一步,「後來就相安無事了嗎?那些怪物沒有再出來過?」


    趙澤平眉毛一挑,目光炯炯的望著他,「無事?他弒父殺兄,怎會落得好下場。」


    朱友珪即位後,雖然大量賞賜將領兵卒以圖收買人心,然而很多老將還是頗為不平,而朱友珪本人又荒淫無度,因此人心沸騰、民怨四起。而懷州龍驤軍三千人,劫持其將劉重霸,占據懷州,聲言討賊。


    一時間,大梁的局勢岌岌可危,頗有風雨飄搖之像。


    可是,這還不是最困擾朱友珪的,他最難以忍受的是自登基以後,他一個好覺都沒有睡過。


    不,這麽說有些過於輕描淡寫,應該說自從登基以來,朱友珪從未合上過眼睛。


    這倒不是因為國事煩憂,而是因為每到夜裏他躺下之後,便會聽到床底下有人在用指甲劃著名床板,滋滋啦啦,一下接著一下,聲音雖不大,但卻像有人在用鋸子鋸他的腦袋似的,又疼又鈍,每鋸一下,便將他嚇得彈跳一下,根本無法安眠。


    可是這事怪就怪在,這聲音隻有他一人聽得到,侍寢的妃嬪和伺候的宮人們誰也沒聽到過這個詭異的聲響,所以朱友珪便愈加認定是那被他殺死藏在床下幾日的父皇怨氣未消,迴來向他尋仇了。


    於是他不得不換了寢殿,住到別處,可是不管他住到哪裏,也無法擺脫掉它。那聲音卻如影隨形的跟著他,每到他躺下時,便會慢悠悠地鑽進他的腦袋,像是從地底下爬出來的一般。


    如此折騰了半年有餘,朱友珪終於撐不住了,你們想啊,任誰半年時間不睡覺,估計都會崩潰了。所以在幹化三年正月,他在朝臣們的建議下,於洛陽南郊設壇祭天,並找來了高僧法師念經祝禱,希望能藉此驅邪避祟,使妖異不敢再近身。


    可誰知祭祀當天卻出了岔子,朱友珪手中的香竟然幾次三番被陰風吹滅,不僅如此,香滅之後,祭壇上麵忽然多了幾個一身素白的小人兒,它們帶著尖尖的帽子,沖早已嚇得魂不附體的朱友珪幽幽的笑著。


    此事之後,朝堂之中便流言不斷,大家都在傳,說這朱友珪靠弒父殺兄登上皇位,所以才被陰魂糾纏,而那些怪異的小人兒均是一身孝服,更意味著朱友珪陽壽已盡,沒有幾日可活了。


    「我記得,朱友珪就是死於幹化三年,看來這些流言倒也不算是空穴來風。」趙朗緩緩說道,「隻是,他真的是被朱溫的冤魂所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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