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車在泥地上走得「咯吱咯吱」直響,小孩兒的腳垂在車軲轆旁邊晃呀晃。


    「爺爺,爺爺,這條路為什麽叫夾馬營?」小孩兒剛認字兒,但凡見了會的就要念。


    老頭兒抓抓腦袋頂,「這我就不知道了,隻聽人說,這夾馬營前後出過兩個皇帝,可是個人傑地靈的地方,小順兒啊,你快多吸幾口氣,將來說不定也能光耀門楣呢?」


    小孩兒聽話,趕緊皺著鼻子深吸了兩口氣,復又指著街旁一座高大的房屋問道,「爺爺,這屋子怎麽比別的屋子大這麽多呀,而且有簷有廊的,看起來好生富麗。」


    老頭兒又被問住了,對著那扇朱紅色的大門兀自想了半晌,終還是搖了搖頭,「這麽大個房子也沒個牌匾,連裏麵住的是誰都不知道,實在是稀罕稀罕。」


    正說著,院牆下麵忽的傳來一陣帶著咳嗽的笑聲,爺孫倆嚇了一跳,停下牛車,俱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他們看見一個年過古稀的小老頭兒蹲在牆角,手裏還拿著啃了半塊的烤饃。


    那老頭兒身量本來就小,再加上他蹲在高牆的陰影下麵,所以方才他們竟未看見他。


    小孩兒趴過去,「老爺爺,你笑什麽?難道你是這房子的主人?」


    老頭又咳了一聲,咳得胸骨微顫,嘴裏卻笑道,「小娃娃,你看我這一身土布衣裳,像是能住得起這座房子的嗎?」


    小孩兒誠實的晃了晃腦袋,「老爺爺,你怕不是這家的僕從吧。」


    老頭兒沒有承認亦沒有否認,他又笑,眼睛深陷在重重皺紋中,「小娃娃,這房子原來可沒這麽漂亮,和旁邊的屋子差不多,可山不在高水不在深,從這屋子裏走出了咱們大宋的開國皇帝。」


    聽他這般說,祖孫倆同時瞪大眼睛,「難道這裏是太祖皇帝的故居?」


    「沒錯啊,據傳太祖出生時紅光滿室,異香經久不散,生下後體有金色,三日不變。由於夜半有紅光沖天,遠遠望去,好像火燒一般,臨近人家紛紛趕去救火,既至,卻沒見半分火焰,便驚嘆而去。」


    爺孫倆驚嘆不已,未幾,小孩兒便又托腮問道,「那這裏為何叫夾馬營呢?」


    老頭兒嗬嗬一笑,「太祖在開寶九年西幸洛陽,迴到他的故居暫住,一日,他用鞭指著一個地方說:『昔日和群童玩一匹馬,我怕群童背著我把石馬偷去,便把它埋在這裏,不知還在否?』他的隨從忙去挖掘,果然挖出一匹石馬。所以從此,這個地方就叫做夾馬營了。」


    小孩兒聽了嘖嘖嘆了幾聲,「聽說太祖半生都在馬背上度過,兵鋒所向,如雷如霆,原來從小就如此愛馬。不過那年,他來咱們洛陽做什麽呢?難道隻是懷舊來了?」


    老頭兒臉上原本輕鬆的神情忽然凝滯住了,他看向全神貫注聽故事的爺孫兩人,語氣變得平直且僵緊,「太祖皇帝在那一年,決定要遷都洛陽。」


    爺孫兩個互相望望,似乎誰都沒有迴過味兒來,或者說,遷都這兩個字對於他們來說太過於遙遠和陌生,就是能明白其字表的意思,也無法參透下麵的錯綜複雜和暗流湧動。


    於是,老頭兒便自顧自接著說了下去,「太祖奔赴洛陽考察之前,群臣上書不斷,紛紛提出不適合遷都的理由。有說京邑凋敝宮闕不備,有說郊廟未修百司不具,還有說軍食不充壁壘未設,更有甚者,說洛陽天氣太熱,不適合皇帝和百官居住。可是太祖並沒有聽他們的,而是按計劃到達洛陽,並在郊廟祭天。」


    「有意思的是,太祖正準備祭天的時候,一連幾日的陰雨天忽然起了變化,長空萬裏陽光燦爛,太祖非常高興,直說這是遷都的吉兆。而一些曾反對遷都的官員們,也轉變了想法,傾向於遷都洛陽。」


    小孩兒咂咂嘴吧,「可是,聽說汴梁的宋宮雕樑畫棟,華麗雄偉,太祖皇帝他為何要巴巴的到西京來呢?」


    說完這話,他吃了爺爺一記榧子,「莫要胡言亂語,小心禍從口出。」


    老頭兒笑道,「小孩子懂什麽,我也是從別人處聽說的,和你們爺倆個說道說道,大家都莫要當真,咱們隻圖個趣兒。」


    小孩兒揉著腦袋,「老人家,你倒說說看嘛,太祖他為什麽非要遷都不可?」


    老頭兒盯著他烏溜溜的眼睛看了一會兒,扶著腰慢慢站起,「因為啊,汴梁的宋宮裏麵出了怪事,把好好的一個皇宮鬧了個雞犬不寧,所以太祖才急著要遷都。」


    ***


    雷雨驟然而至,來得粗獷、豪爽,沒出一刻鍾光景,就已經將地上澆透了。


    雲錦和蘭薰並肩走出宴春閣,順著一條鋪滿鵝卵石的小路朝飛華池的方向跑,兩人身上的緞子衣裳已經全濕了,繡鞋上亦沾滿了稀泥,跑了沒多久,便差點滑了兩個跟頭,不得不躲避到一處長廊下麵歇息,想等雨停了再繼續趕路。


    雲錦整理了一下被雨水打濕的頭髮,手搭涼棚朝大雨深處望了望,口中急道,「娘娘還等著我去禦廚房給她拿香藥藤花呢,這雨也不知道幾時才停,娘娘等急了可怎麽好?」


    蘭薰上前安慰道,「雲錦姐姐,你莫要著急,咱們娘娘一向通情達理,善待宮人,她知你因為急雨誤了時間,絕不會責怪你的。」


    雲錦莞爾一笑,「娘娘心善,我倒不怕被她責備,隻是最近娘娘總因為前朝的事情愁眉不展,沒有什麽胃口,今日好容易想進些吃食,卻讓我給耽擱了,哎,你說我焦不焦急。」


    蘭薰搖了搖嘴唇,上前拉她的手,輕聲問道,「雲錦姐姐,前朝到底出了什麽事了?」


    雲錦斜她一眼,「不該知道的還是不要知道為好,省的將來給自己招禍......」


    話說到這裏,她眉心忽然微微一蹙,目光越過蘭薰的肩膀落到後麵幽暗的長廊拐腳處,「蘭薰,你看那裏是掛著一塊白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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