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娘麵露不解,「你說的那個人是誰?」


    許大年搖頭道,「十六年前,他因火燒鹽船一事被誣賴為真兇,帶著部下在泥沽山上躲了整整八年,後被與鍾誌清勾結的遼兵殺害。現在鍾誌清被我所殺,這案子就成了死案,他身上的冤屈怕是永遠也無法洗脫了,所以,我才會心中有愧。」


    晏娘挑眉,「你說的是嚴慶陽?」


    許大年點頭,「正是他,我曾跋山涉水的找他,後來才知他早已改名為蔣禹城,躲在泥沽山中。」


    晏娘垂首,口中絮絮道,「蔣禹城,泥沽山......」她心裏忽的一驚,不自覺脫口而出一句話,「難道......他竟是她的生父?」


    許大年疑惑地盯著她,「姑娘,你在說什麽?他是誰的父親?難道那蔣禹城還有孩子不成?」


    晏娘沒迴應他,她仰頭望天,眼中的光芒逐漸暗淡,聲音亦變得低沉壓抑,「我答應你,為他敬一炷香,燒一打紙錢,還會告訴他,那個害死他的人已經死了,剩下的事情也無需再去掛懷,相信他會安息的。」


    聞言,許大年鬆了口氣,目光卻愈來愈遠,漸漸飄向崖邊,「可我終究錯的太多,為了一己私利,害了這麽多人......」


    晏娘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隻見屈子鳥正同他遙遙相望,眼底滿是鉛華洗盡後的滄桑。


    看到這一幕,晏娘旋身向後,「許大年,我會將他們的魂魄送往輪迴之境,十幾年年後,他們便會以最幹淨的模樣轉世重生,而不必像現在,化成這般醜陋的樣子。」


    背後的人沉默了一會兒,終於輕輕道了聲,「多謝。」


    晏娘抬頭,望向星光璀璨的夜空,俄頃,緩緩閉上眼睛,耳畔中卻傳來許大年越來越急促的腳步聲。


    那個男人敞開雙臂,沖向山崖,縱身一躍,在漫天星光的注視下,身子化成一道美麗的長弧,他,終於自由了。


    聽到身後恢復寧靜,晏娘垂首,心間被無盡的淒涼填得滿滿的,不留一絲縫隙。不知過了多久,她迴頭望向山崖,喃喃道,「許大年,我又何嚐不是如此,在重負下苟且活著,不同的是,你解脫了,我的路還要繼續。」


    話落,她自嘲般地笑笑,從衣襟中揪出那塊閃著銀光的手帕,朝站在崖邊,兀自悲鳴的屈子鳥拋了過去。


    ***


    飯菜剛擺好,大門便被推開了,迅兒嬉皮笑臉的從門口挪到石桌旁,朝上麵一望,遂皺起眉頭,扯住右耳的衣角,「右耳哥哥,惜惜姐姐說,你前幾日做了蝤蛑簽給我,怎麽今兒飯桌上倒沒有了?」


    右耳撇撇嘴巴,沖他攤開手掌,「做一次,我就得損失五個指甲,這要再做一次,繡莊裏的活我以後還幹不幹了,難道你替我幹啊?」


    迅兒嘟嘴,白淨的臉上滿是委屈,「爹說,秋天的蟹最肥美,我好容易等到了,可是這好吃的到了嘴邊兒卻飛了。」


    正說著,頭頂忽然覆上一隻綿軟的手掌,晏娘俯身,另一隻手輕輕擰了一下他的臉蛋,「不是不給你吃,隻是你前幾日受了驚嚇,不宜服用這些涼寒的食物,等到過段時間,身體養好了,我再叫右耳做給你,好不好?」


    迅兒皺起眉毛,「可是再過幾日,這蟹子便不肥了。」


    晏娘抿嘴一笑,「這有何難?我們挑幾隻小蟹,就在這院中的魚池中養著,等它們個頭夠大了,再讓右耳做給你吃。」


    聞言,迅兒激動地扭來扭去,一頭紮進她的懷裏,「還是晏娘對我最好了,在這個世界上,迅兒最喜歡的就是晏娘了。」


    兩人正說著話,忽見程牧遊從外麵推門而入,看見晏娘,便笑著說道,「姑娘可真是好本事,魚池中還能養梭子蟹,程某今天算是長見識了。」


    晏娘躬身行禮,「大人的傷可好些了?」


    程牧遊闔首,「好多了,有勞姑娘掛懷。」說到這裏,他輕撫迅兒的髮髻,假意責備道,「你嗅著香味兒過來的,現在卻扭扭捏捏的不好意思過去,未免也太故作姿態了。」


    迅兒本就是來繡莊吃飯的,隻是見程牧遊忽然過來,遂不敢造次,誰知這次父親竟然沒有責備他不懂禮數,於是忙吐吐舌頭,樂嗬嗬的走到石桌旁坐下,和右耳一起大快朵頤起來。


    見兩人吃得不亦樂乎,晏娘便旋身對程牧遊說道,「大人,人已經被您支走了,現在可以暢所欲言了吧。」


    見心思被她猜透,程牧遊便幹脆直言不諱,「晏姑娘,許大年臨死前可曾告訴過你那復活屈子鳥的龍膽來自何處?」


    晏娘搖頭,「他未曾提到此事,在當時的那種情境下,我也犯了疏忽,忘記向他問起。」


    聞言,程牧遊眉間籠上一層愁雲,兩手輕輕一搓,遂低聲說道,「可是沒找到那屠龍之人,我心裏總是不安寧。」


    晏娘眉峰一挑,盯著他的眼睛,「大人有什麽好不安寧的?」


    程牧遊一時語結,愣住不動,眼睛從晏娘臉上轉到她身後的葡萄架上,專心致誌地盯著一串熟透的葡萄看著,仿佛那葡萄上麵有什麽特別吸引他的東西。


    晏娘白了他一眼,突然伸手拽住他的袖子,毫不避嫌地拉著他朝院外走,好在右耳和迅兒正對著一桌美食吃得抬不起頭,所以才沒看到兩人奇怪的舉動。


    ***


    一直走到巷子深處一處無人居住的院落旁,晏娘才放開手,轉身直麵程牧遊,口中冷冷道,「大人,你曾答應過我,不會將我受傷那晚的事情告知他人,可是現在,你不僅將它告訴了令尊,還一次次的提起這件事,究竟是為何?」


    程牧遊被她說得一頭霧水,「姑娘說我將此事告訴了家父?」


    晏娘冷哼一聲,「若非如此,為何他專程到霽虹繡莊來看我,試探我?除非是你將我的秘密告訴了他,否則,我想不出其它理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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