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黑的河水在月光下流瀉著,裏麵淺淺映著一輪月影,像是觸手可得一般。


    今夜的河麵上一絲風都沒有,無風便無浪,遠遠望去,河麵就像是一塊大理石,在月華的照耀下泛著詭異的白光,若不是遠處岸邊偶爾傳來幾聲若有若無的喧譁,許大年幾乎以為自己如今正身處一座墳場裏,而不是這條承載了幾百年繁華的運河之上。


    他揉揉惺忪的睡眼,又將嘴邊的涎水擦掉,這才從船身裏坐起來,轉著腦袋四下看了看,發現河麵上隻剩下自己這一條漁船,他嘴裏啐了一口,「一覺睡到這個時辰,也沒人招唿一聲,難道各個都當我死在船裏了。」


    他一邊說,一邊將尚在河裏的網朝裏拉,扯了幾下之後,才發現這張網甚是沉重,裏麵像是被什麽東西填滿了。


    許大年抓抓腦袋:深更半夜的,難道這些魚還接二連三的自己跳到網中了不成?這麽想著,手上的力道便又加重了,他猛地扯了一把,將漁網整個拽上小船。


    水花飛濺,灑了他滿頭滿臉,許大年在臉上隨便抹了一把,緩緩將眼睛睜開,可是,卻在看清楚漁網兜住的東西的時候,身子重重一抖,一個站立不穩,差點跌落到河中。


    船艙中,是白花花的一堆紙錢,外圓內方,每一個方孔都像是一隻猙獰的眼睛,死死盯在許大年身上,恨不得將他的身體戳出成百上千個口子。與此同時,背後忽然「嘩啦」一聲,掀起了幾尺高的白浪,將小船打得飄飄悠悠,幾欲翻覆過去。


    ***


    右耳將桌上那隻雕工精緻的實木盒子打開,努著嘴朝裏麵看了一眼,遂聳聳肩膀,「還以為是什麽好吃的,原來那老東西送姑娘的不過是兩罐茶葉罷了。」


    晏娘瞥它一眼,「看它做什麽?還不快拿出去丟了,省的汙了我的桌子。」


    右耳畢恭畢敬地道了聲是,遂拿起木盒朝院外走去,可剛打開門,身子卻定住了,眨也不眨的看著立於門外的那個身影,一時間不知該出去還是折返迴來。


    「愣在那裏做什麽,不是讓你丟了它嗎?」


    晏娘懨懨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右耳尷尬齜牙一笑,「姑娘,來客人了。」


    「客人?」晏娘不耐煩的從搖椅上坐起來,斜眼朝門口一望,卻在看到那個蒼老但不失挺拔的身影時愣住了,不過隻愣了一小會兒,她便換上平日那副淡定自若的笑臉,沖門口那人迎過去,身子微彎做了個萬福,「程大人。」


    程德軒伸手示意她起身,目光在那張冷清卻不失美艷的小臉上仔細打量:麵前這位姑娘,論姿色雖說算是上乘,可是也沒有到讓人一見傾心的程度,不過她身上確實比旁人多了種特別的味道,是什麽呢?他一時半會兒無法參透,但也許正是這種令人捉摸不透的感覺,才會成為勾引人的利器,讓他們忍不住去探尋,去摸索,想將她看個通透。


    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這種神秘感對好色的男人來說確實是難以抵擋的風情,可是程牧遊絕非那樣的人,他怎會隻因為一點好奇心就對這女子生出情愫?


    「程大人,天色已晚,不知大人來我這繡莊有何貴幹?」


    晏娘清透的聲音傳來,將程德軒從紛雜的思緒中引出,於是他挑起眉毛,「姑娘知道我是誰?」


    晏娘頷首,「大人氣度不凡,猜到您的身份,並不難。」


    「可是姑娘似是對我送的禮物不甚滿意......」程德軒直言不諱,想看她下一步如何應對。


    晏娘莞爾一笑,絲毫沒有為自己的行為辯解掩飾,「大人送的東西自然是上乘之物,隻是我這個人不愛茶,聞到茶葉的味道便會頭痛,所以也便不得不浪費了這麽好的東西了。」


    程德軒見她迴答得如此直接,一時間自己倒是有些不自在起來,他朝霽虹繡莊裏麵一望,裝作不在意的問道,「姑娘隻身一人到新安城裏開了這莊子嗎?可有家人親眷跟隨?」


    「沒有,爹娘都去的早,我總得為自己謀一口飯吃。」她迴答得不鹹不淡,一句話就把程德軒打發了。


    程德軒尷尬的笑笑,「原來如此,那敢問姑娘是何方人士,為何要離開家鄉來到新安呢?」


    「晏娘從小便浪跡江湖,無依無靠,亦不知根在何處,走到哪裏便算是哪裏。」她四兩撥千斤,輕而易舉的化解了程德軒的好奇。


    「那......」


    還想再多問幾句,右耳忽然在門邊喚道,「程大人,您要迴去嗎?我一直在這裏幫您拉著門,手都酸了。」


    它話中逐客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程德軒隻好匆匆忙忙的告了辭,朝門外走去。經過右耳身邊時,他看了看它手裏的盒子,臉麵上有些掛不住,踟躕了一會兒,剛要邁出門檻,卻又被它叫住了,「大人,這茶葉浪費了也不好,要不大人還是將它帶迴去吧。」


    ***


    看著程德軒原封不動的將茶葉帶了迴來,蔣惜惜忙沖迅兒使了個眼色,拉了他輕手輕腳地走出了屋子。


    程牧遊嘴唇動了幾下,終於將那股子笑意強吞了下去,正色對程德軒說道,「父親,我早勸您不要去,您非執意而為,這下碰了釘子吧。」


    程德軒倒不氣惱,一直提著的心反而還稍稍放下一些:他一直怕程牧遊如程秋池一樣,被一個女人迷住,可現在看起來,那位叫晏娘的姑娘不僅根本沒在兒子身上下功夫,甚至還很有些厭惡和膩煩,他雖然心裏想不明白,不過,卻卸下了警惕和防備,心裏亦輕鬆了不少。


    他喝了口茶,清清嗓子,對程牧遊說道,「不說這個了,再過幾天鹽船就要到碼頭了,這次聖上派我過來,就是要全程督辦此事,新安府該做的準備可都做好了?」


    程牧遊點頭,「碼頭已經加固,背夫也都是精心挑選的,船一到岸,便由官府的人全程監護,絕不會出半分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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