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宣紙上被墨染的豆子劃出一條長長的黑線,迅兒心疼紙被汙了,忙伸手想將豆子捏起來。


    可是豆子隻略略停了一下,竟然在紙上滾動起來,橫平豎直,一筆一劃,它原來......竟是在寫字。


    迅兒愣住了,托腮望著紙上那隻滾動得飛快的豆子,心裏茅塞頓開:原來這顆人麵豆總是在沖我大吼大叫,並不是因為它乖張怪異,而是......而是它確實有話要對自己講。


    想到這裏,迅兒在心中嘆道:雖是一顆豆子,倒是聰明,竟能想出這等妙法,將說不出的話用寫的方式傳達給自己。


    他兩手托腮,認真的看著已經成型的第一個字,口中念道:「沼,沼,」眉頭一蹙,他對著旁邊的那個三點水的偏旁恍然大悟道,「沼澤?你在說沼澤?」


    豆子一頓,眉眼間似乎頗為欣慰,它繼續滾動著,雖然墨跡越來越淡,卻還是書寫出了第三個字。


    「有。」迅兒將那個字念出聲,「沼澤有,沼澤裏有什麽?」


    問出這句話時,他忽然覺得渾身一涼,心裏似乎隱隱想到了什麽,於是瞪大眼睛,沖人麵豆說道,「快寫,沼澤裏到底有什麽?」


    可是豆子上的墨跡已經快要用完了,它在宣紙上滾動了幾下,隻劃下一點淡灰色的痕跡。迅兒於是用手指蘸了些墨汁,重新塗在豆子表麵,口中催促道,「有墨了,快寫吧。」


    人麵豆依言又在宣紙上滾動起來,不過這最後一個字筆畫繁雜,它寫起來頗費了一番功夫,而且,不知道是過於激動還是別的什麽原因,中間竟然還寫錯了筆畫,不得不重新寫起。


    終於,它將那個字畫完了,迅兒將宣紙從桌麵上拿起來,看著上麵那四個字,逐個將它們念了出來。


    「沼澤有......鬼。」


    念完那個「鬼」字,他手一抖,宣紙掉在地上,飄出去幾步遠。


    「沼澤有鬼,有什麽鬼?是它們殺死了嬸嬸,還將所有的事情推到爹爹身上嗎?」迅兒覺得自己的聲音很陌生,又高又尖,竟像不是自己的,他現在才知道人緊張到了極點,聲音也是會變的。


    「你是誰?為什麽會知道這麽多事情?」他望向那顆人麵豆,覺得那張臉更加眼熟了,從第一次見它,他便有這種感覺,隻是這感覺太過荒謬,所以被他毫不在乎的摒棄掉了。可是現在,那個似曾相識的感覺又迴來了,而且越來越強烈,不斷得敲打著他的心髒,一下又一下。


    「哦,是我傻了,你發不出聲音,但是可以畫出來。」迅兒一拍腦袋,朝那張飄到門邊的宣紙跑過去,俯身就要將它拾起,可是手指剛觸到紙麵,身前的門卻被打開了,一個熟悉的人影站在門縫中,沖他貓腰下來,眼珠子在他和他手中的宣紙上骨碌碌一轉,不動聲色的問道,「迅兒,你在做什麽?手裏拿著的又是什麽?」


    來者是蔣惜惜,可是,卻不是迅兒熟悉的那個惜惜姐姐,而是在眾人麵前滿口謊話指認程牧遊的那個女人。


    迅兒身子一顫,抓起宣紙便朝後退,可是腳後跟冷不丁的絆到地縫中,又一屁股重新跌坐到地板上。


    他看著麵前那個愈走愈近的人影,將手中的宣紙抓的「嚓嚓」作響,眼皮子抖動了幾下,終於從嘴角勉強憋出一個難看的微笑,「惜惜姐姐,我閑著沒事,隨便寫幾個字。」


    蔣惜惜直視著他的眼睛,一邊的嘴角稍稍提起,像是在琢磨他這句話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俄頃,她沖迅兒伸出一隻手掌,「寫什麽呢?給我看看。」


    若是換做以往,迅兒絕對會老老實實的將那張紙交出來,因為蔣惜惜大字不識一個,即便看到了也認不出。可是現在,麵前這個占據著蔣惜惜身體的人卻不一定了,「她」識字嗎?若是看到這四個字,她定會猜到自己已經參透了他們的陰謀,那麽,她會拿自己如何?


    迅兒踟躕著,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滾下,滴答答落在地上。


    蔣惜惜卻不想再同他糾纏下去,她一個健步走上前,手向後一抓便將宣紙扯了過來,眯著眼睛仔細望向紙麵。


    迅兒的心都提到了喉嚨中,他咬著嘴唇,緊緊盯著蔣惜惜那張陰沉的臉孔,靜靜地等待著,等待著生......或死。


    終於,蔣惜惜握著宣紙的手緩緩放下了,垂在身體一側,眼睛一瞥,不耐煩的沖迅兒說道,「我是來告訴你一聲,沼澤把路淹了,現在誰也出不去,等天氣好了,那幾位官爺自會押著你爹迴官府,這幾日,你就安心待著這裏,不要惹出什麽麻煩。」


    迅兒連聲說著是,心卻重新落迴肚裏,他見蔣惜惜將那張宣紙隨意丟在地上,走出門口,「嗵」得一聲將大門關上,這才朝那張紙爬過去,將它拿起來放在眼前。


    在看到上麵模糊不清的一片墨跡時,他笑了,沖已經滾到桌沿的人麵豆說道,「多虧雨掃進了屋子,紙張沾到雨水,墨全部化開了,她才沒認出上麵的字。」笑完,神色卻又倏地黯淡下來,口中呢喃道,「她方才說過幾日天氣轉晴,衙役們會將爹爹押送至官府,我卻不信,爹爹若是能從荊門村出去,定會將他們的陰謀徹底推翻。所以,她方才專程來告訴我一聲,不過是要我安心,我想他們定不會讓爹爹走出這荊門村的。」想到這裏,心裏已是驚懼萬分,轉身對那人麵豆說道,「你說,他們會不會除掉爹爹?這樣他們的陰謀就再也不會被他人知曉了。」


    人麵豆靜默的看了迅兒一會兒,目光中似乎頗為哀傷,可是過了一會兒,它忽然蹦了幾下,又在另外一張宣紙上滾動起來。


    迅兒從地上爬起來到桌邊,看到宣紙上那一行小字,「把裕默找來,她能幫得上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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