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三堂之後,便到了曲家人居住的後院了,程牧遊一路躲躲閃閃,好不容易才來到這裏,幸虧現在這後院裏沒有人,偌大一座院落,在日光的照耀下反而顯得愈加冷清。


    他挨個屋子找過去,在一間牆壁點綴著織錦,臥榻上方懸掛著粉紅色幔帳的房間前停了下來,這房子裏麵處處透出俗氣二字,東西多卻擺放的毫無章法,且顏色已鮮紅翠綠居多,一眼望去,還以為是座春意盎然的花園似的。


    程牧遊朝身後看了看,推開門輕手輕腳的閃進屋內,又不發出聲音的將門關好,這才站直身子,仔細觀察著麵前這座溢滿了胭脂香味兒的屋子。


    這裏一點書香氣都沒有,有的不過都是些市井之物,比如床榻上散亂扔著的幾件又薄又透的紗裙,比如梳妝檯上堆放的高高的脂粉盒子,再比如他身後的香爐裏那快要嗆死人的薰香,這味道和曲正坤身上的香味一模一樣,所以程牧遊知道自己是來對了地方。


    他蹙著眉的看了香爐一眼,開始在屋中四下查看,帳幔中、錦被下、牆縫裏,仔仔細細,任何一個角落都不敢放過,可是如此查看了一刻鍾光景,卻什麽都沒有發現。


    他心裏不禁有些焦急,怕再這麽下去,或將無功而返。心一急,動作便慌亂起來,手肘掃到梳妝檯上,撞翻了上麵壘得高高的脂粉盒子,登時那些銀的銅的盒子便散了滿桌都是,發出」劈裏啪啦」的一陣脆響。


    程牧遊被這聲音驚了一跳,趕緊起身收拾,可就在這時,門外卻響起了一陣腳步聲,它由遠及近,不前不後,正正停在這間屋子前麵。


    程牧遊手上的動作瞬時停了下來,他慢慢貓下身子,一點點的挪到梳妝檯後麵,眼睛死死的盯著門縫外麵那道遮住了陽光的影子,屏住唿吸仔細聆聽外麵的動靜。


    門「咯吱」一響,微微打開一條縫,程牧遊又朝牆麵靠了靠,試圖將身子隱得再深一些,可是他也知道,這小小的一張梳妝檯,是根本無法藏身的,若門外的人進來,他也隻能百口莫辯、束手就擒。


    好在這時,院內突然傳來一聲唿喚:「二夫人,您新買的那幾匹緞子到了,布莊的人在前堂等著,請您出去看看。」


    「這麽快就到了?我還以為要再等幾日呢。」門口的人聲音中透著驚喜,她說著便朝院門走去,臨走前還沒忘了重新將門關上。


    聽到人走遠了,程牧遊才重重的抒了口氣,剛想貼著牆站起,卻覺得鬢旁一癢,似有什麽東西從梳妝檯上垂了下來,輕輕蹭上了他的臉龐。


    程牧遊側過臉,在看清楚那和自己隻有一指距離的東西時,差點驚唿出聲:原來那從桌麵垂下來的東西,竟是一根半尺來長的紅線,它應該是從脂粉盒裏爬出來的,因為它扭動的身體上還沾著些許白色的香粉。


    他「騰」的站起身,眼睛掃向梳妝檯的桌麵,隻那麽一眼,便覺得身體上所有的毛孔都收緊了,血液像凍成了冰,將五髒六腑浸的冰涼:梳妝檯上,爬滿了紅線,一條條扭動翻轉,就像是雨後的蚯蚓,在慶祝自己來之不易的自由。


    看到眼前如此詭異的一幕,程牧遊的雙腳像是被粘到地板上,一動都動彈不得,他腦中一時擠進了千百個念頭,隻是它們全都交雜在一起,讓他根本無法從中分辨出真相來。


    好在這時,門輕輕的被推開了,徐子明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焦急的沖裏麵說到,「大人,時間已經到了,再不走,被人發現就不得了了。」


    程牧遊如夢方醒,轉身朝門外退去,來到門口,又一次望向梳妝檯,他看到那些紅線有些已經扭動著從檯麵上滾到地上,糾纏在一起,像是一簇簇小小的火焰。


    ***


    聽程牧遊說完他的所見所聞,蔣惜惜驚得差點把杯子扔到地上,過了很久,她才瞿然道,「大人的意思,那曲正坤納的新姨娘就是我們一直以來苦苦尋找的兇徒?」


    程牧遊還未答話,右耳便從凳子上蹦下來,「大人,那咱們還等什麽?這遼陽縣衙現在都蛇鼠一窩了,還指望他們破案不成?咱們索性殺進去,也算是為民除害了。」


    程牧遊看了右耳一眼,「若曲正坤並不知道與自己同枕而眠之人的真實麵目呢?若她的秘密隻是偶爾被我發現了呢?」


    右耳抓抓腦袋,「那就更好辦了,咱們就將她的秘密告訴那曲正坤,當著這麽多人的麵,難道他還要袒護自家的婆娘不成?更何況,他也害怕哪天被泥人堵住口鼻,死在床榻上吧。」


    它這番話說得倒不無道理,可是程牧遊仍然麵帶疑慮,遲遲都沒有點頭。


    徐子明看在眼中,緩緩上前一步,低聲問道,「大人難道還對今日之事有所疑慮?」


    程牧遊讚許的看他一眼,「眼見不一定為實,雖然紅線出現在她的房裏,但此物也未必就屬於她,我們還缺乏更確鑿的證據。」


    「那大人準備怎麽辦?」


    「既然她疑點最大,那我們這幾天就緊盯著她,是人是鬼,相信總會有個分曉。」他轉頭望向蔣惜惜,「你一會兒到胡貴成家去,那日黃大嫂說他到外縣去了,這幾日就會迴來,你到了那裏,向他講明來意,把黃家和洪家的事情對他說明白,這幾日都不要離開他半步,他是五人中剩下的最後一人,無論如何要保全他的性命,絕不可再出任何差池。」


    蔣惜惜深唿一口氣,麵色凝重的抱拳稱是,剛直起身子,麵前突然伸過來一隻手,上麵放著一道符紙,紙上用硃砂畫著她看不懂的幾個符號。


    「拿好了,若是那泥人再出現,你就將它燒了,危急時刻能護你周全。」


    右耳在一旁嘿嘿的笑,眉目純淨,就像個沒有一點心事的孩子。


    </br>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新安鬼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滄海一鼠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滄海一鼠並收藏新安鬼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