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漆的夜,仿佛無邊的濃墨重重地塗抹在天際,連星星的微光都透不出來。


    夜霧襲來,仲夏的夜晚倒多了些許涼意,可是這點涼,對於兩個提著小心急匆匆趕路的人來說,實在算不得什麽,他們走幾步便迴頭看一下,身上不時被冷不丁竄出來的夜貓子嚇出一層薄汗,所以在終於來到黃家門外時,夜行衣幾乎已經濕透了。


    程牧遊和蔣惜惜脫下外麵罩著的黑衫,略定了定神後,在那扇破舊的木門上輕輕敲了三下。


    「誰?」屋裏的聲音虛弱中透著警惕。


    於是蔣惜惜在程牧遊的示意下上前一步,「黃家大嫂,我們是劉成茂的親人,這次冒昧過來,是想與您互通下案情的有無,以便於府衙破案。」


    裏麵沒了動靜,但隻過了一會兒,門便被打開了,一張布滿了淚痕的臉從裏麵探出來,「兩位請進,大家都同病相憐,就不要再拘禮數了,進來坐吧。」


    兩人對視一眼,認定這黃家大嫂是個容易說話的人,便知道他們打聽到的消息沒錯,那黃師爺厚道,所以一直與曲正坤不睦,這次他的死之所以讓遼陽縣衙興師動眾,隻不過是曲正坤害怕這把火燒到自己身上罷了。


    程牧遊心裏略略放心了一點,同蔣惜惜一同走進黃家屋內,看到裏麵隻布置好了靈堂卻沒有停靈,便小聲問道,「黃師爺他......還在縣衙中?」


    黃家嫂子擦了擦臉上的淚,點點頭,「曲大人說案子還未查清楚,所以人現在還不能迴家......」旋即,她又將頭抬起,「我家官人為人敦厚,我也從未聽聞他同人結仇,我左思右想都想不明白到底是誰對他下的狠手,不知道你們那邊是否有些頭緒了呢?」


    程牧遊稍稍猶豫了一下,壓低聲音問道,「冒昧多問一句,不知黃師爺是否當過兵?」


    黃家嫂子麵色一滯,「我家官人確實參過兵打過仗,不過,那都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難道和今日之事竟有關聯?」


    聽到這句話,兩人心中已然篤定了那個猜測,看來這幾起發生在遼陽縣的命案,果然與三十年前的那場戰役脫不了幹係。


    黃家嫂子見他們神色肅然,連忙追問道,「兩位是不是已經知道殺死我家老爺的兇手是誰了?還望幾位有話直說,莫要隱瞞。」


    程牧遊直視著她焦慮的臉龐,「現在事態尚未分明,我們也隻是猜測此事與那場戰役有關係,兇手的身份委實還不清楚。且敵在暗我們在明,還望您千萬不要對別人提起今晚之事,其它的事情,就交給我們來辦吧。」


    他的聲音沉著且冷靜,所以即使是第一次見麵,黃家大嫂卻莫名對他生出一股信任,這信任,遠高於遼陽縣衙的那位曲正坤,雖然白天他豎著三根指頭對天起誓,要幫她官人報仇,可是她卻是沒報什麽希望的。因此,看著眼前這三人,她那一直遊離在身體之外的靈魂終於歸了位,心中也多了些許踏實,雖然她到現在還懵懵懂懂,不知道自己相公的死和宋遼之戰究竟有何關係。


    心中正五味雜陳,那年輕人忽然又問了一句,「黃大嫂,遼陽縣中是否還有參加過那場戰役的人?」


    黃家大嫂一怔,「那些士兵們也都是五湖四海來的,打完仗後也基本都迴家了,有一些遼陽本地的當然還是留了下來,算起來,也並沒有幾人......」她瞪大眼睛,「劉家、陳家......這麽說來,還真與當年的事有關?」


    「黃大嫂,除了這三家,還有其他人嗎?事關生死,還請您仔細迴想。」程牧遊見她頗有驚惶之態,忙將她的思緒拉迴來。」


    「有,當然有,相公與劉陳兩家來往並不密切,可是,他卻有兩個至交好友,彼此之間可是一同在戰場上拚殺出來的情誼。」


    ***


    「吱呀。」


    木門又一次被推開了,月牙看著窗外的天,雖然還沒有亮,但是已經能隱隱看到夜色在變得稀薄,很快,啟明星就會升起,帶走漫長的黑夜。


    嗯,很準時,每天都是這個時候,一刻不早一刻不晚。


    那道熟悉的黑影立在門邊,靜靜的看了月牙一會兒,踏過門檻走到她身邊,一把扯開她嘴中的布團,讓她靠在自己懷中,將手裏的那碗羹湯一勺一勺的餵進月牙的口中。


    湯還是熱乎的,味道很美味,那人也餵得很慢,及其耐心,一點也不焦急,等她咽下一口,再餵下一口。


    終於,一碗湯都喝完了,月牙乖巧的張大嘴巴,等著那團布重新被塞進自己的口中。


    可是今天,事情卻有些反常,布團沒有塞過來,那人就這麽抱著她,仰臉望向窗外那顆剛剛升起的明星。


    「你怎麽了?」月牙說出這幾日來的第一句話,由於嘴巴長時間被堵著,她的聲音很嘶啞,嘶啞的她自己幾乎都不認得了。


    身後的人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月牙覺得脖後一涼,一滴淚砸到她的脖子上,她吃了一驚,剛想迴頭,卻被那人按住頭頂,「塔不煙,今天是你的生辰,我沒忘記,從來也不敢忘記。」


    月牙愣住了:塔不煙?這名字好生奇怪,聽著倒不像漢人的名字。


    「我叫月牙,你是不是認錯人了?」她猶豫著說出這句話,聽背後久久都沒有動靜,她笑笑,「你知道我為什麽叫月牙嗎?我爹說,在娘胎裏時我就不是個讓人省心的孩子,我娘生我生了整整三天,我就是死活不願意出來,後來終於折騰夠了,我才在三個接生婆的拉扯下從我娘肚子裏出來了,爹說,看到我白白胖胖的模樣,他終於鬆了口氣,一抬頭,便瞅見房簷上掛著一彎新月,極白極美,所以呀,就給我起名叫月牙了。對了,我爹為了我,還在家裏建了座亭子,叫瞻月亭,意寓著一抬頭便可看到月亮,他這麽個粗人,取名字倒是文雅,你說好不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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