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最前麵的兩個衙役停住腳步,前後看了看,「怪了,剛才探路時這山穀裏的霧還就是薄薄的一層,清透的很,怎麽咱們幾個一踏進來,霧氣就突然湧起來了,像是漲潮似的。」


    程牧遊也聽到了他們兩個的話,不過他沒有接話,卻「唰」的一下將長劍從背後抽出來,「都提著點精神,這山穀有些不對勁,我懷疑這裏麵有古怪。」


    聽他這般說,剩下的幾人也都將長劍拔出,橫在身前,蔣惜惜由於要護著徐子明,更是比別人多加了幾分小心,一雙靈動的眼睛在越來越重的霧氣中瞟來瞟去,生怕裏麵鑽出幾個黑衣蒙麵的大漢出來。


    可是如此神經緊繃的走了一會兒,卻並未發現有任何異常,霧氣在身周流動,如輕柔潮濕的觸角,從手臂和臉頰上拂過,濕漉漉的,卻沒有令人感覺到任何不適。


    蔣惜惜心裏稍稍放鬆了一點,笑著朝前麵說道,「大人,看來這是山裏特殊的氣候,霧比別處漲的快一些罷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程牧遊迴頭看她,臉上的神色也比剛才舒緩了不少,可是當他望向徐子明時,心裏卻「咯噔」一下。


    徐子明伏在馬背上,身子蜷縮成一團,從頭到腳都在重重的戰慄著,每當有白霧接近他的身側,他都像被針紮了一般,身體猛地一跳,拚命用手將之揮走,仿佛那霧氣中含著某種能要人性命的劇毒。


    程牧遊停住腳步,俊朗的臉龐上罩上一層陰雲,「徐大哥,你怎麽了?」


    徐子明哆哆嗦嗦的抬起頭,「大人,你難道沒聽到嗎?這霧裏麵有聲音。」


    聲音?


    程牧遊屏住唿吸,雙眼輕輕合上,頭微微傾斜,仔細在霧氣中聆聽著,可是,在這一片蕭寂之中,他什麽也沒有聽到。這裏是如此安靜,除了霧氣的流動,似乎所有的東西都被凍僵了,甚至包括那從不緩行的時間。


    俄頃,他緩緩睜開眼睛,剛想讓徐子明不要再大驚小怪自己嚇自己了,可就在這時,身旁馬兒的耳朵卻微微的動了幾下,頭也高高揚起,一對黑漆漆的眼珠子死死的盯住前方大塊大塊的濃霧,鼻子「嗤嗤」的噴著白氣。


    程牧遊心裏一緊,霎時間亂作一團,可是他還未來得及多想,耳邊卻傳來一陣廝殺聲,聲音很小,仿佛是從幽深的地下飄過來的,但是卻能聽出這是一場惡戰。兵器碰撞聲「叮叮噹噹」亂響,其中還夾雜著唿救聲、哀嚎聲,間或還有幾聲戰馬的嘶鳴。


    「大人,怎麽會有戰場的聲音?這山穀裏麵怎麽會有戰場廝殺的聲音?」蔣惜惜顯然也聽到了怪音,她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向身前的程牧遊。


    程牧遊抬起手臂示意她冷靜,可就在這時,牽馬走在最前麵的那兩個衙役忽然大叫一聲,丟下馬兒連滾帶爬的朝後麵跑來,一邊跑嘴裏還一邊嚷著,「鬼啊,大人,這霧裏麵有鬼啊。」他們衝到程牧遊身後,緊緊箍住他的胳膊,手顫顫的指向正前方的白霧,「鬼,大人,真的是鬼。」


    霧氣中隱隱現出一隊長長的隊伍,他們走的極為沉重緩慢,像是耗盡了精力,疲憊不堪。身上的鎧甲早已碎裂成一片一片的,掛在胸前和後背,上麵依稀可見幹涸掉的血漬。手中的狼牙棒和鐵蒺藜有的已經斷為兩截,有的則幹脆隻剩下了棒柄,棒頭早已不知所蹤。


    可即便是這樣一支殘破不堪的隊伍,這些兵將們卻依然列隊整齊,步兵在前騎兵在後,行走的緩慢卻不失章法。


    程牧遊一行人就這麽靜靜的站著,看著這隻殘敗的軍隊一點一點的朝自己走過來,到了他們身邊,也不躲閃,就這麽直直的從幾人的身體上穿過去。


    蔣惜惜隻覺的渾身發寒,她朝後退了幾步,身子貼著山石,怯怯的看著這些士兵擦著自己的衣服走過去。


    他們有的缺了胳膊,有的沒了腦袋,更有甚者,後背上紮滿了長箭,就像是一隻奇形怪狀的刺蝟。當一個腦袋被大棒打的凹進去一半的士兵從她麵前經過時,蔣惜惜倒抽一口涼氣,差點叫出聲來,沒想那士兵似乎感受到了她的不安,竟然就此站住,用已經沒了眼球的怪異臉孔盯著她「看」,「看」的她心裏一陣陣的發慌。


    蔣惜惜身後是嶙峋的山石,已經無路可退,可那士兵卻又超前逼近兩步,畸形的頭顱幾近碰上她的頭頂。


    正慌的不知所以,一隻手突然伸到她和那士兵之間,手掌上放著一枚銅錢,上麵有「清寧通寶」字樣。


    蔣惜惜轉過頭,看到來者正是徐子明,他不知何時從馬背上翻了下來,一手托著這枚古怪的銅錢,另一隻手則用已經燃起的火摺子在銅錢上一劃拉,將銅錢烤的又紅又亮。


    那頂著奇怪腦袋的士兵看到火光和其中的銅錢,身子微微一震,朝後撤了兩步,重新迴歸到隊伍之中,一瘸一拐的朝前走去。


    蔣惜惜看到他離開,方才抒了口氣,再望向徐子明的手掌,發現他的手心已經被燒紅的銅錢燙出了一圈水泡,於是又心疼又自責,剛想問他疼不疼,徐子明卻對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讓她將已經到了嘴邊的話硬生生吞了迴去。


    長長的隊伍終於從幾人身前依次走過,緩緩的步入到前方的白霧中,和霧氣融為一體,化成了一團虛無。一陣風吹過,霧散了,幾人同時望向軍隊行進的方向,發現山穀中什麽都沒有,他們和霧氣一樣,被風吹的四下散去,消失在大千世界裏。


    「徐大哥,你的手沒事吧?」蔣惜惜抓住徐子明的手掌,懊悔的直跺腳。


    程牧遊走過來,深邃的眼中浮起一絲光,「沒有大礙,一會兒我給他上點藥就沒事了,」他兩指拈起徐子明手裏的那枚已經涼掉的銅錢,眼睛鎖住他閃爍的雙眼,「清寧通寶,遼景宗時期的鑄幣,你怎麽會有這個東西?」


    徐子明嘿嘿的幹笑了兩聲,「大人忘記我是哪裏人了,宋遼邊界,有幾枚遼國的銅錢也不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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