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這股子深入骨髓的寒意,身後的窗子也開始「誇啦誇啦」的響動起來,窗棱仿佛要斷掉一般,發出難聽的「咯吱」聲。


    怎麽平地忽然起疾風?


    臻兒現在來不及多想,她怕驚擾到迅兒,連忙走到窗邊,想將正在大開大合的幾扇窗戶關上。


    可是,手剛觸上窗戶,她卻看到院中站著一個人影,那人從頭到腳一身素縞,連麵孔都像籠罩在一片白色的煙熅中,看不清楚,唯一的一點色彩,是她拿在手上的那隻紙糊的燈籠,一點紅光嵌在燈籠中間,鮮翠欲滴,就像一滴尚未凝結的血珠。


    臻兒雖然看不清楚她的麵容,但是單從身形,她也在瞬間就辨認出了她的身份。


    「大姐......」她哭著,慢慢的將手抬起來,「大姐,你是不是......是不是放心不下迅兒,所以想迴來瞧瞧他,你放心,他被姐夫教的很好,詩詞背的比我都熟,將來......將來必能成大器......」


    那人影沒動,也沒有說話,可是幾扇窗子開合的力道卻更大了,「砰砰」的砸向窗棱,恨不得拚個你死我活,玉石俱焚。


    「大姐,你怎麽了?你是不是有什麽心事未了,你告訴我,我幫你,你別嚇到迅兒啊。」


    段臻兒能感覺到對麵那個人影散發著強烈的恨意,隻是她不明白,大姐是因為二姐的事情鬱鬱而終的沒錯,可是歸根結底,被扒皮,被惡人殘害的那個人是二姐啊,為何大姐會魂魄不散,無法安息。


    兩個人就這麽窗裏窗外的凝望著,過了一會兒,風散了,幾扇窗子也終於歸於寧靜,臻兒抬頭望向前麵,她看見燈籠裏的紅光漸漸暗去,像是要消融在夜色中一般,她禁心裏一驚,知道大姐要走了,剛想推門追出去,大腿卻被抱住了,嚇得她渾身一個激靈,用手扶住窗台才勉強站穩。


    「小姨,小姨,我夢到母親了,我夢到母親了。」


    迅兒傷心的抽泣,淚水將她的衣衫都弄濕了。


    段臻兒再次望向院中,發現那人影已經完全不見了,這才蹲下身來,將迅兒抱在懷中,「迅兒別哭,迅兒莫怕,小姨在這裏陪著你,」她把迅兒臉蛋上的淚水擦幹,「不過迅兒應該不記得母親的樣子了吧,又怎麽會夢到她呢?」


    「我不認得她,我甚至看不到她的臉,可是我知道她就是母親,就是我娘。」


    這聲娘把段臻兒的心都給叫碎了,她把迅兒抱在懷裏,在他臉蛋上左右狠狠親了幾口,「娘不在了沒關係,迅兒還有爹爹,還有小姨,還有好多好多疼你的人,你別難過,好不好?」


    迅兒點點頭,又緊緊抱住段臻兒的脖子,在上麵輕輕的摩挲著。


    「對了迅兒,在夢裏,你娘可曾對你說過什麽沒有?」想起剛才看到的那一幕,段臻兒還是心裏不安。


    「她一直都沒有說話,就握著那隻燈籠,一動不動的站在我跟前。」


    「那燈籠,迅兒以前可曾見過?」


    「怎麽會沒見過,就是我們程家的燈籠嘛,祖父家裏有好多呢。」


    ***


    李紳把段府裏外幾道門都檢查了一遍,這才迴到自己住的院子,剛準備推門進房,卻發現程牧遊從外麵走進來,於是趕緊迎上去,「姑爺,是不是下人們照顧的不周到,您缺什麽,告訴我,我去給您拿去。」


    程牧遊略一搖頭,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然後指著對麵的凳子,「坐,我有些事想向你請教。」


    李紳也坐了下來,「請教我?姑爺您說笑了,有什麽吩咐的您盡管說就是。」


    程牧遊直視著他的眼睛,「我是想問問你六年前的那件事。」


    李紳的身體一下子矮了半截,「六年前,姑爺......姑爺說的是二小姐的事?」


    「沒錯,聽嶽丈說,當年你是萬歲山的看山人。」


    李紳點頭,「不錯,都是老爺好心,看我遍體鱗傷,做不得看山的活兒,就收留了我,」他抬起頭,「可事姑爺,當年的事真的和我無關啊,官府拷打了我幾日,最後還是放人了,姑爺不會......不會還在疑我吧。」


    程牧遊淡淡一笑,「你不用緊張,我知道此事與你無關,我來是想問問你,那幾天,你可在山上遇到什麽可疑的人沒有。」


    李紳低頭沉思,「那時的氣候和現在差不多,天兒已經開始熱了,所以上山拜佛祈福的人並不是很多,所以要是有人形跡可疑,應該會被我發現,但是,我思來想去,確實沒有看到過這樣的人。」


    「那你可有見過一些奇怪的印記?」


    「印記?」


    「比如腳印或者類似的東西。」程牧遊在一旁輕聲提醒他。


    李紳皺著眉仰起頭,過了一會兒又低下頭,似乎在拚命從自己貧瘠的迴憶裏麵提取一點有價值的東西。


    終於,他將目光落在程牧遊臉上,「有。」


    「是什麽?」


    「方方正正的印子,」他伸出手心,在上麵比劃了幾下,「還不到手掌的一半大,長長的一串,對了,是分成兩排的,就像鞋印那樣,一左一右,一前一後,到了草叢裏就沒有了,我當時還奇怪這是什麽東西,可是左右都沒想明白,結果沒過幾天,就出了二小姐的事情。」


    程牧遊從衣襟裏掏出一張紙,上麵畫著兩個長方形的印記,「你看清楚了,是這樣的印子嗎?」


    李紳激動的連連點頭,「沒錯,就是這樣的,姑爺,您怎麽會知道這印記是什麽樣子的?」


    「果然是同一人所為。」程牧遊沒理會他,蹙眉看著地麵,「殺害毓兒和焦小妹的原來同一個人。」


    李紳嚇得站起來,「姑爺,您的意思是,那殺死二小姐的兇手又出來殺人了?」


    程牧遊點頭,「此事你暫時不要對外張揚,我怕打草驚蛇。」


    說完這句話,他就站起身朝門外走去,李紳看著他的背影,想著他方才的話,突然感覺這濕熱的夜晚也沒有那般熱了,他甚至感覺到一絲涼意,正在順著他的腳踝一點點的竄上來,激得他渾身上下一片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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