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無傷說清楚了。」樊晴喝了一口粥,從嗓子中蹦出這麽不痛不癢的一句話。


    蔣惜惜「哦」了一聲,用勺子攪拌著麵前那碗早已涼掉的粥,心裏一時間百感交集,什麽都說不出來。


    「我這樣是為他好,我也知道自己能從衙門裏出來全靠無傷斡旋,但是惜惜,我真的不忍再騙他,從頭到尾,我心裏都隻有王遇臣一人,他這樣對我盡心竭力,我就更加於心不忍,早些說清楚了對大家都好。」


    蔣惜惜知道樊晴說的沒錯,可是她突然想起喻無傷在衙門前充滿期盼的雙眼,他盼著她出來,她出來之後,卻把世間最冷的冰雪送給他。


    「他說什麽了?」


    「他倒是很平靜,我說要把他送我的東西還迴去,可是他說什麽都不要,還說送出去的東西哪有再要迴來的道理。」


    「就隻是這樣?」


    「那你還想怎樣?無傷這個人很理性的,難道你還以為他會為了我一哭二鬧三上吊不成?」樊晴笑笑,又自顧自的喝起粥來。


    蔣惜惜看著她,不知為何又想起了樊蔭,其實她們姐妹兩個本質上並沒有什麽不同,自私、冷漠、沒有同理心,傷害了他人卻不自知,還要替自己找一大堆心安理得的藉口。


    蔣惜惜覺得心口一陣憋悶,她突然很想立即離開這裏,離開淡水鎮,她站起身,「我沒什麽胃口,想出去轉轉。」


    樊晴隻顧喝粥,她餓了,這幾天都沒吃上一頓好飯,現在自己迴家了,那個令人討厭的妹妹也不在了,一時間竟有一種神清氣爽的感覺,「母親的藥喝完了,你順便去醫館買一些迴來吧,迴頭我把銀子給你。」


    「不用了,我在這裏叨擾了這麽久,這麽點事情你就不要同我計較了。」


    「你要迴去了?」樊晴終於抬起頭,「這麽快?」


    「嗯,父母年紀大了,離開太久我不放心。」她撒了個誰都能識破的謊。


    不過樊晴並不在意,她眼裏閃著詭譎的光,「也是,這淡水鎮的生活,說好聽些,叫安逸平淡,說難聽點,就是沉悶乏味,別說你了,連我自己也早就待膩歪了,你發現了沒有,今天我們迴來的時候,整個鎮子壓抑的很,平日擺攤的那些人都早早關門了,也不知道是為什麽。」


    樊晴說這話時蔣惜惜已經走到了院門旁,她踏出門檻,將所有讓自己煩悶抑塞的東西關在門後。


    她在大街上漫無目的的走著,正如樊晴所說,今天淡水鎮的店鋪都關的很早,家家戶戶大門緊閉,將一條空蕩蕩的長街完整的呈現在她的眼前,甚至能一眼望到前麵那條白緞子似的南舟河。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蔣惜惜才忽然想起買藥的事情,她站立不動,朝前後看了看,還好,醫館就在不遠處,沒有走過,於是,她打起精神,邁開步子超前麵走去。


    「唰唰......唰唰......」


    幾隻瘦小的老鼠貼著牆邊跑過去,隱入一道牆的石縫裏麵不見了。


    蔣惜惜身子一凜:怎麽天還沒黑,它們就敢明目張膽的在街上溜達?難道不怕被貓逮了去?


    可是還沒容她將事情想明白,就看到更多的老鼠從前麵跑過來,有幾隻膽大的,甚至貼著她的裙擺竄了過去,毛茸茸的觸感瞬間讓她渾身爬滿了冷汗。


    不對勁,老鼠這麽多,為什麽一隻貓都沒出來,淡水鎮每家都有幾隻貓坐鎮,不可能嗅不到老鼠的味道。


    帶著這樣的疑慮,她朝著醫館走去,本還在擔心醫館也和其它鋪子一樣,早早就關了門,可到了跟前,卻發現大門敞開著,那位姓曹的大夫正趴在百藥架前的櫃檯上,似是在打瞌睡。


    「大夫......」


    剛踏進大門,腳邊又是一陣窸窸窣窣的碎響,低下頭,看到幾隻老鼠急匆匆的沿著她的鞋麵跑過去,身子一會兒就消失在夕陽明晃晃的餘暉裏麵。


    怎麽醫館裏有這麽多老鼠?


    蔣惜惜心裏一驚,急忙抬起頭,曹大夫的手臂軟綿綿的從櫃檯上垂下,他手背上麵,有一個不太起眼的紅斑,顏色尚未變深,但是蔣惜惜知道,用不了太久,它就會逐漸變成黑紅色,裏麵還會滲出粘稠的血水。


    她心裏一片冰涼,忙後退了幾步,撕下一塊衣角蒙在鼻子上,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走過去。


    他死了嗎?還是昏迷了?在沒搞清楚之前,總不可能像昨天一樣,一把火連人帶房的全部燒掉,那現在怎麽辦?就任他趴在這裏?


    對了,喻公子。蔣惜惜心裏閃過一道亮光,他這個人一向無所不能,定會知道下一步該如何動作。


    想到這裏,她將醫館的大門關好,又找了幾塊木板將門縫窗縫塞住,這才朝著喻府的方向跑去。


    一路上,她都沒看到一個人影,淡水鎮現在就和十六年前一樣,像是一座死城。夕陽的光一點一點的從身後撤退,蔣惜惜心裏的那點希望也同它一樣,被慢慢的銷蝕掉了。她似乎發現了鎮民們閉門不出的原因:幾乎每家每戶的門前,都有幾隻養蠶的托盤,它們是被丟棄的,因為每一隻托盤上麵,都被蠶血染成綠瑩瑩的一片,簡而言之,淡水鎮所有的蠶苗,不到半天時間,全部都被老鼠吞食掉了。


    蠶祟來了,蠶祟,真的來了。


    想到這裏,蔣惜惜渾身一個激靈,她盯著一條彎彎的胡同,生怕裏麵會慢悠悠的走出一個披著白袍的人,他漆黑的帽兜下麵,隱約可見兩點綠光。


    「啪。」她在自己麵頰上輕輕拍了一下:蔣惜惜啊蔣惜惜,現在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大人在十六年前都能想出對付疫病的法子,你現在卻隻能呆站在這裏手足無措自己嚇自己嗎?


    她在心裏把自己從頭到腳的罵了一頓,罵完之後,又捶手頓足起來:晏娘給的那隻香包裝在行李中,被那隻臭馬不知道帶到哪裏去了,否則,就算真的有蠶祟,她也不用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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