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惜惜猛地坐直了身子,手指緊緊摳著窗戶:是秦應寶,他抱著謝小玉的人皮,坐在街邊輕輕的唱著什麽,柳絮紛飛,從半空打著旋兒落下,覆在他的頭上、臉上,他卻毫不在意,隻將那人皮緊緊摟住,仿佛抱住了整個天下。


    馬車飛馳過去,直到他的身影看不見了,蔣惜惜才身子一軟,癱在馬車裏,她笑:以前我還同情你,現在看來,我們兩個倒沒什麽分別,一個和所愛之人陰陽兩隔,一個為了逃避賜婚而浪跡天涯,也算是同命相連了。


    黑洞洞的城門就在前麵,蔣惜惜忙放下簾子,程牧遊下車和把守城門的士兵們交涉了幾句,車子便繼續前行,一路朝著西南方駛去。天光微亮的時候,馬車停下了,蔣惜惜抱著迅兒下車,戀戀不捨的在他的臉蛋上親了又親,「迅兒,你要聽爹爹的話,好好讀書,長大了報效國家,像爹爹一樣,做國之棟樑。」


    「姐姐,你要去哪裏,為什麽不陪著迅兒了?」迅兒嘟著嘴哽咽,淚水沾滿了臉頰。


    「我......我也不知道要去哪裏,不過,姐姐保證,無論在什麽地方,都會想著迅兒,念著迅兒,永遠將你裝在心裏。」


    兩人抱著哭成一團,程牧遊等他們哭夠了,這才走上來,他看著蔣惜惜,將一封信交給她,語氣中是經過深思熟慮之後的淡定,「你一直朝西南方走,騎馬走上半月,就會到達蜀地,到了那裏後,你去尋找一個叫做淡水鎮的地方,將這封信交給一戶姓樊的人家,他們見了信,自會收留你。蜀地出美食,景致也好,你就在那裏遊山玩水,吃喝享樂,半年之後,我去接你迴來。」


    蔣惜惜捏著信的手抖了兩下,「接......接我迴來?我還能迴來?」


    程牧遊嘴角微微翹起,「我研究了那於芳幾日,發現他滿身汙點,要想抓住他的錯處,一點都不難......」


    「大人,你不能為了我去冒險。」


    「就算不是為了你,這個人也留不得了,」程牧遊兩手按住她的肩膀,輕輕一笑,「你不用擔心,傷敵一千,也不一定就會自損八百,於芳的事就交給我吧,你安心在蜀地等著便是。」


    蔣惜惜咬著下唇,輕輕的點點頭,她跳上馬,又一次看了程牧遊和迅兒一眼,這才朝馬屁股上一拍,朝著西南方絕塵而去。


    迅兒拉著程牧遊的手,「爹爹,惜惜姐姐不久就會迴來,對嗎?」


    「一定。」


    ***


    風雨兼程十幾天,蔣惜惜終於來到蜀地,這裏氣候濕潤,溫度也比北邊高上不少,亮得發白的太陽掛在正空,將知了都趕了出來,趴在枝頭拚命的舒展壓抑已久的歌喉。


    蔣惜惜悶熱難耐,她從馬上跳下來,手做成涼棚朝前望。前方,是一片綠油油的茶園,春天,茶樹脫下了暗綠色的衣裳,露出嬌嫩的新芽,遠遠望去,就像是一片碧海,煞是喜人。


    「應該就是這裏了。」她心裏暗自嘀咕,剛才找人問路,那人說淡水鎮的鎮民產茶養蠶,若是看到了茶園,那鎮子也就不遠了。


    蔣惜惜心裏一喜,隨後又多了幾分忐忑:也不知那樊慶峰到底是什麽人,和程大人的關係究竟怎樣,願不願意收留她這個逃避朝廷賜婚的「旅客」,若是他有所顧忌,拒絕了她,那今後可要怎麽謀得一番生路呢?


    正想著,身後的馬兒突然不耐煩的撂起了蹄子,蔣惜惜迴頭去撫摩它的鬃毛,卻發現背後的天色不知何時變暗了,烏雲大朵大朵的從遠處趕來,不一會兒就染黑了天穹,冷風也從陰雲的縫隙中漏下,瞬間就將她被汗浸透的衣服吹幹了。


    蔣惜惜打了個哆嗦,心說這裏的天氣果然與北邊不同,說變就變,剛才還艷陽高照,還沒走幾步,就已經風雨欲來了。


    正想著,雨水已經大滴大滴的砸落到身上,她忙從包袱裏取出鬥笠戴在頭上,縱身上馬,靴子在馬屁股上一踢,朝著茶園的方向跑去。可是,她低估了這裏和茶園的距離,它看似就在不遠處,實則卻和她隔著一座山,隻因那茶園太大了,漫山遍野無窮無盡,所以造成了視覺上的錯覺,其實從山腳下繞過去,還要差不多一個時辰的時間。


    在雨中奔馳了一刻鍾光景,她才終於來到了山腳下,隻是,被雨水侵擾的焦躁不安的馬兒卻越走越慢,山路泥濘,它走幾步就滑一下,在小心翼翼的踱了幾十尺之後,它終於不再滿足於蔣惜惜的安撫,四蹄站住,一動不動,不願再朝前挪上半步。


    蔣惜惜掏出一把幹糧放到它嘴邊,它吃了,滿意的噴出兩道白氣,腳下卻仍是不動,甩甩鬃毛上的水珠子,心安理得的享受著樹蔭下的一方安穩。


    蔣惜惜長嘆一聲,「算了,我知道連日奔波,你也累了,我們找處地方歇腳,等雨過天晴了再上路吧。」


    說完,她踮著腳朝前看,希望能找到一處蔭庇之地,沒想,還真讓她找到了,樹叢裏隱約現出一道紅牆,牆裏麵有三個灰色的尖尖的屋頂,儼然是一座山廟。


    蔣惜惜興奮的照馬背上猛拍一下,「懶蟲,走吧,前麵有座小廟,我們進去歇歇腳,說不定還能給你討碗水喝。」


    馬兒像聽懂了似的,不再耍脾氣了,被她牽著慢悠悠的朝山上走去,順著山路沒爬幾步,他們就到了小廟門口。


    門開著,一眼望去,隻見三間大殿,一主兩副,旁邊的兩座關著門,中間那座門敞著,裏麵立著一座雕塑,上半身隱在陰影中,看不清,從下半身青色的衣服和鞋履可以看出是一個男子。


    雖不知道這廟裏供奉的是何許人也,蔣惜惜還是在門前彎腰行禮,「得罪仙家了,從貴寶地路過,突遇急雨,想借一角屋簷避雨,還望不要見怪。」


    說完,她便牽著馬兒走進廟內,走到大殿前麵,這才將那雕塑的樣子完全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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