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齒撞擊的太厲害了,這是一片蒼穹下,她唯一能聽的到的聲音,身後的腳步聲也沒有了,不知何時,無聲無息的消失在雨幕裏。


    樺姑將手指塞進嘴中,穩住自己不斷打架的上下頜,也試圖穩住自己紛亂的心緒。


    然而,她失敗了,她的心亂得像天地間交雜的雨絲,雙腿卻像不受控製一般,邁著沉重的步伐,堅定的朝著荒井走過去。


    來到井邊,她站住,目不轉睛的盯著石頭的縫隙裏露出的一條黑:下麵是什麽?除了兩具已經爛掉的屍體,還能有別的嗎?


    她渾厚的背部突然輕顫起來,一股忍也忍不住的笑從丹田直通到喉嚨:樺姑啊樺姑,你瘋了不成,難道,你也同他人一樣,相信那個荒謬的傳言?


    紙馬殺人?


    想到這裏,她似乎是下定了決心,十指覆上石頭,基本沒用力氣,就一下子將它推開了。


    「轟隆。」石頭落地了,與此同時,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為什麽這石頭這麽輕?當年,明明是四個小廝才將它抱起來,壓在井口上的。


    有什麽東西在眼前一晃,金光閃閃,樺姑微微抬起頭,卻怔住了:前麵,哪有什麽大石頭,那分明是一匹馬,一匹渾身貼滿金箔的紙馬。


    「咕嚕咕嚕......」井中傳出水流湧動的聲音,恐懼像是井沿上的藤條,順著她的腳麵爬上去,將渾身上下纏的滿滿的,她想跑,腳下卻輕飄飄的,雙腿綿軟如絲。


    「你汙了井水,所以紙馬將我帶來了。」


    一個小孩子的聲音從井口飄出來,陰颯颯的,像陣無聲無息的風,唿啦一下,就不見了。


    樺姑緊盯著井口,腦袋像裂成了兩半,一半裏麵還剩下些理智,一遍遍的在對她重複著那句話:哪有什麽紙馬殺人,假的,假的。可另一半裏的聲音卻越來越大,在不斷的沖她說著:井水,你汙了井水,所以紙馬將我帶來了。


    「啪。」井沿上出現了兩隻蒼白的手,指縫裏滿是泥垢,指節弓起,十指將井沿抓得緊緊的。


    樺姑終於能動了,她後退了兩步,兩腿終於再也撐不住恐懼的重壓,整個人跌坐在地上。


    井口裏慢慢的探出一隻腦袋,先是頭髮,像黑漆一般油亮,接著是臉,白花花的一張臉,陰鷙,沒有生氣,兩顆白色的眼珠子直勾勾的朝她瞅過來,像一把尖刀直插進她的胸口。


    「你......」樺姑用胳膊支撐著笨重著身子,一點點的朝後挪,挪了半晌,半尺也沒有退出去。


    井裏的人卻走了出來,他赤裸著身子,腳下將濕滑的地麵踩出一個個深深的坑。


    「你汙了井。」他走到樺姑身邊,俯身看她,嘴邊還是重複著這句話。


    突然,他身子一折,彎成一個尖銳的角,頭顱竟已和樺姑相隔咫尺,發間的水流滴了下來,將她的口鼻一點點的填滿,水很臭,不是泥土的腥臭,而是腐敗的屬於屍體的味道。


    水越積越多,樺姑的喉嚨嗆到了,她拚命的咳,卻無法抵擋接連而至的臭水。


    「你汙了井水,所以......紙馬將我帶來了......紙馬......」


    「世上哪有紙馬殺人,都是編的,我親耳聽到的,都是編的。」她用盡全身力氣,發出了此生最狂怒的一聲咆哮。


    口鼻中的水消失了,身下也不再是紮人的荒草,而是修剪整齊的一塊草皮,樺姑費了好大勁,才睜開眼睛,她發現身旁蹲著個人,隻不過,那人的身形卻不似那個井中的孩童,她穿著官服,手中握著一把長劍,正一臉費解的盯著她看。


    「樺姑,你方才說什麽?紙馬殺人,都是編的?」蔣惜惜的聲音仿佛從很遙遠的地方飄來,樺姑心裏還是一片混沌,她將這句話反覆琢磨了好久,才消化徹底了。她爬起身,看到自己正躺在棲鳳樓後院的一口水井旁,哪裏有什麽荒井,哪裏有那個半大的孩童。


    她看著蔣惜惜,「我怎麽在這裏?」


    「你問我?你方才見我過來,便像見了鬼似的,衝出屋子就跑到這裏來了,我追了好半天,才將你追上。」蔣惜惜盯著她比紙還白的一張臉,眼睛慢慢眯起,「樺姑,紙馬殺人,到底是真是假?你心裏,是不是藏著什麽秘密?」


    樺姑一聲不吭的站起來,她沒有再看蔣惜惜一眼,邁著歪歪扭扭的腳步朝前院走去,走了幾步,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地,這個體格比男人還要壯碩的女人,竟在冷雨和驚嚇的雙重襲擊下,暈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在多少噩夢中穿梭殘喘,她終於醒了過來,窗外雨過天晴,雨後的陽光是最為燦爛的,一束束白光從窗棱中闖進來,將她的眼睛照得生疼。


    閉目養了會兒神,她剛要起身,卻聽外麵傳來故意壓低了的說話聲。


    「樺姑姑不在嗎,她要我繡的樣子已經繡好了,今兒專程送過來讓她過目。」


    「晏姑娘,有勞了,不過姑姑最近身體不適,前幾日又受了風寒,現在還在休息,我們也不敢去打擾她。」


    「那倒沒什麽,我過幾日再來一趟便是。不過......聽聞你們這裏最近出了幾起禍事,真的還是假的?」


    「哪裏有假呢?我告訴你,你可別說出去,這不快到清明了嗎,前幾日姑姑燒了紙馬,結果,好像是把什麽不好的東西從陰間帶過來了,哎呀,這幾日把府裏鬧的是雞犬不寧,棲鳳樓都好幾日沒開張了。」


    「什麽東西啊,這麽邪乎?」


    「倒是有不少人見過,說是看樣貌隻是個不大的孩子,十歲出頭,渾身濕淋淋的,像是剛從河裏爬起來一般。」


    ......


    ......


    外麵的人靜了一會兒,沒過多久,晏娘的聲音又響起了,「原來......是他啊......」


    「姑娘,你知道這東西是什麽?」


    樺姑豎起耳朵,屏息凝氣。


    「井泉童子,我們老家的人常說,要是有死在河裏井裏的人,要馬上將他撈出來,否則,汙了水源,會把井泉童子引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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