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也沒有,那窸窸窣窣的聲音不過是紙馬帶來的一地金箔,程牧遊的鞋子踩到了一片金箔上麵,「哢嘣」一聲,竟將它踩斷了,他彎身將那兩片斷掉的金箔撿起,放在手心裏細細的看:薄如蟬翼,卻又是這般脆弱,輕輕一踩就裂了......


    腦子裏「轟」的一聲,大把大把的聲音同時聚過來,讓他一時間無法消化,頭痛欲裂。


    「聽說,韓家每年要花千兩黃金來紮這些紙馬......」


    「姑娘誇大了,紙馬再多,又怎需黃金千兩......」


    「韓知元喜歡擺排場,牆壁上都貼著金片,金光閃閃......」


    「紙馬殺人,這裏誰人不知,它從陰間把某樣東西帶過來了......」


    「全村都問過了,沒有找到目擊的人......」


    「大人,說不定紙馬殺人隻是個謠言......」


    聲音定格在這裏。


    謠言。


    程牧遊猛地從床榻上坐起來,一口氣堵在胸膛,久久都喘不出來:謠言,謠言,謠言......


    如此在黑暗裏坐了好一會兒,他突然笑了,笑聲在死寂中顯得特別的大,把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千兩黃金,這話,想必不是空穴來風,韓知元,你的紙馬身上,黏著的應該不是金箔紙吧,恐怕,以你的個性,定要將金片貼在紙馬身上,方能顯示出自己的與眾不同。


    隻是,韓宅裏麵,為何都是金箔紙,若你的紙馬真的迴來了,為何不是帶著金片,而是貼滿了金箔迴來的?


    除非......他垂下頭,除非紙馬殺人一事根本就是假的,那些金箔紙,不過是為了讓現場更真實而故意留下的,隻是那人忽略了,韓知元的紙馬根本就是貼滿了金片的金馬。


    想到這裏,身上已是出了一層密密的汗,雖然這一切隻是推斷,但是程牧遊卻再也無法入睡了,他走下床,推門來到院中,深吸了幾口乍暖還寒的空氣,卻還是不能把心裏那種半是噁心半是煩躁的感覺壓製下去。


    二百多條人命,若真的是被人設計害死的,那這個人和韓知元之間會有著什麽樣的血海深仇?他又怎麽會如此殘暴,一夕之間將韓家滅門。


    院牆對麵微光閃動,程牧遊不自覺的叫出了那三個字,「晏姑娘?」


    「程大人,你嚇我一跳,半夜三經叫人名號,我還以為是索人魂魄的厲鬼呢?」聲音清脆,像一股溪流浸潤著他的焦灼,程牧遊忽然安心了不少,縱使前路艱險,但也並非暗無天日。


    「姑娘豈會怕什麽厲鬼,怕是厲鬼見了姑娘,倒要跪在地上叫幾聲饒命了。」他竟有了開玩笑的心思,話一脫口,自己都覺得奇怪。


    晏娘笑了兩聲,「大人又取笑我,不過,半夜不睡,大人是有什麽煩心事嗎?」


    程牧遊的心踟躕了一下,但是隻是那麽一下,他就不由自主的將心窩裏的話和盤托出,「我......有一個很荒謬的想發。」


    「既然為一個念頭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可見,它絕不是什麽荒誕的事情。」對麵七竅玲瓏,一猜即透。


    「姑娘,我覺得,紙馬殺人,可能真的是有人故意布下的謠言。」


    牆對麵久久沒人迴應,程牧遊等了一會兒,這才又悄聲問道,「晏姑娘,你還在嗎?」


    「去查吧。」


    「什麽?」


    「將所有的疑點重新篩查一遍,大人身為新安縣令,是唯一有這個權力也有這個責任的人。」


    說完,院牆那邊的燈光消失了,晏娘迴去了,她沒有道別,隻留下這句讓程牧遊反覆思量的話。


    不知道又站了多久,他突然重拳一握,決心在瞬間已下,九年又如何,證據全無又如何,我要查,將韓門一事查得清楚明白,將它完全坐實。


    想到這裏,心裏那股不暢快的感覺完全消失了,遠處天光已亮,他索性不再迴臥房,而是朝著卷宗室的方向走去。


    晏娘也沒睡,她看著窗外的天色愈來愈白,唇邊溢出一絲笑,「看來我真的是找對人了。」


    ***


    精衛從水麵下露出頭來,雖然在河中潛了好久,它身上的毛卻是一點未濕,在月光的覆蓋下,亮閃閃的,像一塊晶瑩剔透的藍寶石。


    它飛到懸崖一塊凸起的大石上麵,頭左右擺動,在幽黑的水麵上來迴尋找著什麽。它已經在這個地方尋了三天,盡管已經精疲力竭,還是沒有找到那些東西。這幾天,它一次次的潛入深水,穿越過每一叢水草,每一團淤泥,水裏的東西很多,埋了上千年的秘密都有,不過,它們都不是它要找尋的東西。


    精衛的目光落在顏色最深的一片水麵上,那下麵,應該隱藏著一條深深的溝壑,水足夠深,顏色才會像現在這般,黑中透著紅,像是沾染上了鮮血。


    等等,也許溝壑裏還有別的危險,比如隱藏的旋渦,這才是最致命的,它們就像是巨大的漏鬥,把每一樣接近的東西都卷到幽黑的洞底,永世不得超生。


    腦袋輕輕的擺動了幾下,精衛顧不得渾身疲憊,振翅朝那片顏色最深的水域飛去,就像幾萬年前那樣,不懼巨浪,不畏深海,隻為了自由和希望,砥礪前行。


    「忽」的一聲,它一頭紮進水中,翅膀並向身後,身子就像一柄梭子,插進了深深的河水裏,向下,向下,它穿過層層碧波,快速的來到溝壑的上方。溝壑裏麵很黑,半點光線也沒有,不過精衛的眼睛裏像是凝聚了千年的月光,亮得發白,它盯著那片像黑緞子似的深溝,發現裏麵似乎有什麽東西,在一上一下的晃動著,數量不少,隨著水波靜靜的搖擺,似乎還隱隱有一些光點朝上麵折射出來。


    是什麽?


    精衛沒有猶豫,也顧不得溝壑中那些可能藏在暗處的旋渦,一頭紮了進去,剛潛到溝壑裏麵,寒氣就逼得它眼睛都睜不開了,翅膀上很快的結了一層白霜,水都能無法將它溶解。


    隨即,哭聲渺渺,從四麵八方包圍過來,將精衛團團圍繞。


    </br>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新安鬼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滄海一鼠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滄海一鼠並收藏新安鬼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