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可望嘴上連聲說是,心裏卻已在謀劃逃離這裏的計策,就算從此身體不濟,也總比被秦校尉打死在這裏強。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有小廝來報,「大人,樺姑請您到棲鳳樓一聚,說有要事同您商議。」


    秦應寶袖子一揮,「什麽要事,你去迴了樺姑,就說我最近身體不適,要靜心修養,有什麽事以後再說吧。」


    小廝退下了,秦應寶又一次抓住閆可望的衣領,力道比上次還要剛猛,「我再給你三天時間,若還不能醫好小玉,就別怪我下狠手。」說完,他便像丟一件破衣服似的將閆可望丟在地上,然後攙扶著一直靜默不語的謝小玉朝內室走去。


    見兩人不見了,閆可望才一口唾沫吐在地上,「你以為做這麽一張皮是多容易的一件事嗎?她都快腐了,長斑了,要不是我這雙巧手,你還能安安穩穩的擁她入懷?」轉念一想,心裏更是惴惴然:不行,以這秦校尉的脾氣,若是發現我把他的女人做成了一張皮,早晚都要扒了我這張老皮,還是不要再貪圖那半塊鱗介,早早溜走才是上策。如此這般一打算,閆可望已是下定了決心,等身體再健碩些,就要趕緊離了這校尉府。


    門外,劉敘樘騎著馬在不遠的地方打量著這間偏僻的宅院,心頭的疑慮越聚越多:剛才提起謝小玉時,那秦應寶的臉色已是大變,這自己剛走,他又著急忙慌的趕到這處偏宅,到現在都沒出來,難道,他藏了什麽人在這裏不成?


    謝小玉?不可能,她已經死了,很多人都見到了她的屍身,難道是謝小玉的屍體?他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現在天氣雖然不熱,但是她已經死了這麽久,屍體早就腐敗了,藏起來談何容易,再說了,秦應寶再癡情,也不會守著一具腐屍過日子吧。


    念頭一個個的朝腦袋裏鑽,但是沒有一個能解釋他心裏的疑惑,現在硬闖進去又不可能,除了同秦應寶僵持一番,隻會起到打草驚蛇的效果,想到這裏,劉敘樘調轉馬頭朝新安府走去,準備同程牧遊商量之後再做下一步打算。


    ***


    馬兒在山路上徐徐前進,走一陣兒停一陣兒,馬蹄向後麵掀起陣陣塵埃,將本就大霧瀰漫的山路塗染得更加朦朧。月亮從濃雲的包圍中掙脫出來,驀地照亮了馬背上的那個人影,他個子不高,身材微胖,脖子後側有一顆黑色的痣,身體隨著馬背的顛簸上下微晃。


    「釋達。」樺姑心裏像砸進了一塊巨石,「釋達,我的兒啊,你可算是迴來了。」她蹣跚著朝馬兒追去,心裏的彷徨卻多過驚喜,因為她已經無數次在夢中和釋達相遇,生怕這又是一場讓人失望透頂的夢境。這麽多年來,她都不曾適應這種得而復失的感覺,人絕望的時候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一次次的燃起希望,又一次次的將它摧毀。


    樺姑不敢動,站在原地,淚眼婆娑的望著馬背。「噠噠」兩聲,馬兒也駐足不前了,馬背上的人迴過頭,沒錯,是他,他還是沒變,那張臉就和自己一個模子裏做出來似的,張狂,雄姿勃勃。


    樺姑衝到馬頭前麵,手順著韁繩抓住兒子的雙手,「釋達,你......迴來看娘了。」


    「我迴不去,娘,我迴不去的。」釋達哭了,臉龐上掛下兩條清淚。


    樺姑的心都被這兩行淚碾碎了,「為什麽?」


    「他們,他們攔著我,我迴不去的,永遠都迴不去。」說話間,兩道眼淚已經變成了血紅色,襯著他慘白的臉孔,愈發的驚心。


    樺姑被嚇得朝後退了兩步,剛想再撲過去,卻發現釋達身下的馬竟渾身貼著金光閃閃的金箔,臉是硬紙折的,舌頭被塗上了鮮紅的顏料,耷拉下來,長長的,軟軟的。可是它的眼睛為何會動,閃著黑色的光,又硬又冷,像是兩隻玻璃珠子。


    「釋達,你下來,快從馬上下來。」樺姑不顧一切的朝前撲去,抓住兒子的衣袖要將他扯下來,可是她的身子被什麽東西絆住了,還沒接近馬兒,就被一股力甩了出去。


    泥土裂開了,地下長出了一些虯曲的枝幹,這些枝幹將馬兒層層圍繞,像一隻籠子似的將它和釋達包裹起來。


    樺姑突然張大了嘴巴,想放聲尖叫,不,這不是枝幹,是人的手臂,那麽多,那麽密,從地底下破土而出,抓住馬腿朝上盤繞,覆上了釋達的小腿,再向上,順著軀幹抓住他的脖子,拚命的用力,再用力。


    「啪。」釋達的腦袋碎了,血和腦漿順著這些怪異的胳膊流下來,將金色的紙馬染得通紅。


    樺姑張開眼睛,她渾身都被冷汗浸透了,身下的褥子也濕了一層,目光透過帷帳飄向窗外,她哆嗦著抱緊自己的胳膊,「為什麽?為什麽時隔這麽多年,又夢到了這些?為什麽她的釋達,一遍遍的告訴自己他迴不來了,難道,他在下麵也不得安生嗎?」


    心裏焦躁萬分,睡意全部流逝了,樺姑索性披衣下床,掀開帳幔來到院裏。月光如水,靜靜的在地上流淌,將一切景物渲染的不那麽真實了。她漫無目的的在院中走著,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竟一路來到了小簡遇害的那條小徑上。現在是深夜,棲鳳樓裏麵已經寂靜了下來,燈火也都滅了,男歡女愛也無法抵擋困意的侵擾,熄了下來,同暗夜混為一體。


    小簡還沒有找到,他留下了這麽一大攤血,人,卻不見了。樺姑看著他遇害的那個地方,土地上還沾染著暗紅,血打掃不淨,早已滲入了地下,變成了泥土和草根的一部分。


    他會到哪裏去了呢,這麽大個人,這麽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見了,除了見鬼,似乎也找不到更好的解釋。


    「哢嚓哢嚓......」頭頂的廊橋傳來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樺姑猛地抬頭,看見一個暗暗的影子從窗邊一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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