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敘樘見奚伯失魂落魄的從冷宅裏走了出來,這才飛身躍上牆頭,跳進院子中。他看著房樑上繫著的白綾,心裏升騰出一片淒涼。


    這院子已經十年未有人住過了,經過風吹雨淋的洗滌,每一樣東西都顯得破舊殘敗,但是窗棱桌椅上那些精緻的花紋,卻依稀透露出院主人生前的富貴。


    劉敘樘在前堂裏轉了一圈兒,卻並未找到他想要找的東西,於是便朝後院走去。他在後院裏最大的那間房前停下,雙手合十拜了一拜,才推門走了進去。


    這間房是冷老爺的臥房,裏麵的每一件擺設,每一把器具都極盡精緻,不過現如今,它們都落上了厚厚的一層灰塵,隱約透露出一股寂寥之色。


    神龕和骨罈就被擺放在冷老爺床頭的櫃子上,它們被奚伯擦拭的很幹淨,和屋裏的其它東西形成鮮明的對比。


    「原來你被奚伯放在了這裏。」劉敘樘尋到自己要找的東西,便朝它走去,「可是他為何不將你放在前堂,或者幹脆放入你的閨房,而將你安置在冷老爺這裏呢?」他將櫃門打開,從裏麵掏出一隻木匣,匣子沒上鎖,輕輕一拉便開了,劉敘樘眯起眼睛,發現裏麵盡是小孩兒喜歡的玩意兒,有撥浪鼓、有玳瑁盤、小陀螺,還有小姑娘最喜歡的泥娃娃。


    「是了,想是你和冷老爺極為親近,整日在他床頭玩耍,所以奚伯才將骨罈放在這裏,也算是有心了。」劉敘樘將木匣塞迴櫃子,又一次望向骨罈,口中喃喃說道:「隻是,父女之情能將你拉迴來嗎?你已在黑夜中行走了太久,還能感受到人間的溫情嗎?」


    他突然愣住了,兩條劍眉慢慢蹙在一起,「冷家的事情為何奚伯會知道的如此清楚?若真是交情不深,不是應該將骨罈放在前堂嗎?為何會專門安置在這裏?還有那座神龕,為何他將它一起拿了過來,神龕不應該是他奚家自己的東西嗎?又怎能放到別人的宅子裏呢?」


    劉敘樘被自己這個念頭驚得微張開嘴巴:這裏麵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奚伯和冷家絕不是如他所說,隻是點頭之交,他至少是冷家交往過密的朋友,才會對他們的家事如此了解。


    劉敘樘站起身,搖頭冷笑道,「我果真是被你騙了,隻是,你為何要騙我,難道你們處心積慮隱藏的那個秘密就如此不堪嗎?」


    他又看了骨罈一眼,轉頭出了冷老爺的臥房,來到旁邊的偏房,那間房的裝飾清新雅致,應該是屬於冷小姐的。劉敘樘剛走進去,就被書案上的一幅畫吸引了,畫紙已經變成了殘缺不全的幾塊,還有一些地方被從窗口飄進來的雨浸潤的完全看不見了。劉敘樘拿起剩下的幾片紙,將它們對到一起,想分辨出這畫上麵到底是什麽東西。因為它應該是冷小姐在生命最後的那段時間畫下的,極有可能借著畫畫來直抒胸臆。


    他看了好久,突然倒吸了口涼氣,他終於認出來了,那幅畫上是一座橋,一座一端連著玉河一端連著村子的橋。


    「來遠橋。」劉敘樘低聲說出了這三個字。


    奚城沿著來遠橋一路朝前走,他今早被二牛子嘲笑了一番,說他是個旱鴨子,一個住在水邊的旱鴨子,再確切一點,是個住在水邊的膽小的旱鴨子。二牛子還跟他打賭,若是今天下午他到玉河裏遊上一圈,那麽他二牛子以後見了奚城就叫哥,一輩子都叫他哥,決不食言。


    奚城被他這番話刺激到了,所以趁著家裏沒人,便一個人偷偷溜了出來,準備到玉河踐行自己的誓言。他有點心虛,有點緊張,畢竟這是他第一次違背爺爺的禁令,也是第一次下河遊泳。他左右看了看,發現橋兩邊一個人也沒有,便加快了腳步,朝著橋的另一端跑去。


    昨天飄在河邊的霧氣不見了,一眼便能望見綠得透亮的河水,奚城舒了口氣,站在橋端深深的唿吸,將河水潮濕清新的氣息灌入心肺。這味道讓他覺得平靜、踏實,也驅散了剛才緊張的情緒。他脫掉鞋,把腳放進冰涼的河水中試了試,很好,如他所想,河水是那麽的柔和、清亮,若是將身體鑽進去,應該舒適極了。


    他朝身後看了看,二牛子他們幾個還沒來,不如趁這個時候,先在河水裏試著遊上一遊,省的到時候出醜,又要被他們幾個笑話。


    想到這裏,奚城褪下衣服,又一次深深的唿吸,雙腿彎曲再蹬的筆直,一個猛子紮進了玉河中。


    身體沉入河裏,冰涼的感覺貼滿了全身每一寸肌膚,他輕輕擺動手腳,略一用力便浮出水麵。遠處粼粼的水波泛著銀光,奚城甩了甩頭上的水珠,朝著那片波光遊去,不出一刻鍾便遊到了河心處。他在河麵上忽上忽下,身子在陽光的映照下似乎變成了一尾銀色的魚,漸漸和水波融為一體。


    原來鳧水竟是如此簡單,如此暢快之事,怪不得二牛子他們總喜歡在夏日到這玉河裏來呢。如此想著,奚城蹬水的速度更快了,他甚至鑽到了水底,和蝦兵蟹將們嬉戲起來,完全將爺爺的叮囑拋在腦後。


    遊得歡暢之時,他的腳卻突然抽筋了,腳背蹦的筆直,又疼又麻,怎麽都舒展不開。奚城心裏一陣緊張,嘴裏頓時吞進了幾口水,他拚命撲騰了幾下,身體斜向一邊,不聽使喚的朝水下沉去。


    奚城心裏暗叫不妙,頭頂,那一片光亮越離越遠,身下,是無盡的幽暗,等待著將他吞噬。他將嘴裏的水吐出來,雙手撥開河水朝上麵遊,可是腳背麻的厲害,每遊一下都疼得他直咧嘴。


    千鈞一髮之際,一雙大手穩穩的托住他的腰部,將他舉出水麵,奚城舒了口氣,心裏全是劫後餘生的慶幸。他迴過頭,看見救了自己的是餘燦兒,他一手勾住奚城的胸腹,一手用力劃水,朝岸上遊去。


    終於劃到了岸邊,奚城躺在草地上,平復消耗掉的體力。過了許久,他才捂著胸口,喘著說道:「餘叔,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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