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嚴田兒和他媳婦的哭喊聲中,黑色的棺槨在繩索的牽引下一點一點的落入到挖好的深坑中。從鎮上請來的那位老和尚一邊繞著坑轉圈兒,一邊將往生咒反覆唱誦著,轉了幾圈後,他沖奚伯點點頭,奚伯便拉起嚴田兒夫婦,示意白勇他們落土。


    當第一抔土灑在棺材蓋兒上時,嚴田兒總算止住了哭,噙著淚默默承受天人永隔的痛苦。劉敘樘也頗有些傷感,十年前,他也是這樣送走了自己的父親,雖然當時的陣仗遠比現在來的隆重,甚至連聖上都親自駕臨,但是他深知,那份永失至親的痛苦是一樣的,這份痛不是虛無縹緲,而是實實在在的,它讓你心裏從此缺失了一塊,用盡餘生的力氣也修復不了。他攥緊奚城的手,眼角蒙上一層濕意。


    「大哥,他們在哭什麽?」奚城迷茫的看著嚴田兒他們。


    「嚴田兒的父親死了,他心裏自然哀痛。」劉敘樘突然意識到自己從未見過奚城的父母,心裏頓時明白了他為何對舐犢之情全然無知,不禁在心裏又心疼起這個孩子來,他拉緊他的小手,想將它暖熱一些,然而前麵突然響起了白勇的驚叫聲。他的驚恐就像會傳染似的,將站在前麵的人也變成了驚弓之鳥,一個個嚇得身體僵直,驚叫全壓在嗓子裏,半點也動彈不得。


    劉敘樘知道不妙,扭頭沖奚城說到:「迴家去,無論聽到什麽動靜都不要出來。」


    「為什麽?」奚城的眼睛亮閃閃的。


    「別問,有些事情還是不知道的好。」


    奚城見他說的堅定,便也沒有再繼續問下去,他聽話的轉過身,朝家的方向走去。


    見奚城走遠了,劉敘樘獨自穿過人群,他見本來還在低泣的嚴田兒夫妻倆也收住了眼淚,求救似的望著身旁的老和尚。那老和尚半張著嘴,下巴差點落到了幹的沒肉的胸脯上,過了一會兒,他雙手合十閉上眼睛,嘴裏不住的默念著「阿彌陀佛」,除此之外,卻再也說不出其他東西來。


    劉敘樘走到幾個落土的人前麵,望向棺材,他這才知道為何他們一個個都嚇成這幅樣子。


    那扇本來已經釘得死死的棺材板子正在不停的上下晃動著,發出輕微的「砰砰」聲,好像裏麵那個死了幾日的人耐不住寂寞,要掀起板子爬出來一般。


    「是嚴老頭兒還魂了嗎,要不要將棺材打開?」白勇哆哆嗦嗦的問身後的奚伯。


    奚伯臉色發青,「怎麽可能,人都死透了,肉身都腐了,還還什麽魂?」他眼神一凜,「快,快落土,棺材裏的東西肯定不是老嚴頭兒了。」


    白勇聽他這麽說,好像突然迴過味兒來,他和旁邊的幾個人鏟起土就朝棺材板上壓去,可就在這時,嚴田兒突然衝過來將白勇撞倒在地,「不許落土,我爹他一定沒死,昨晚他還託夢給我,說自己不想死,說他沒見到孫子出生,死不瞑目的。」


    白勇被蠻力給撞懵了,等他反應過來,嚴田兒已經跳到了棺材板上麵,拚了命的想將那塊還在震動的板子拉開,嘴裏一邊喃喃自語著:「爹,你別慌,我這就救你出來。」


    劉敘樘知道事情不對勁,便也緊隨著他跳進深坑,他用胳膊勒住嚴田兒的腰,拚命要將他從棺材上拉開,「冷靜一點,你爹確實已經死了,我親眼看著他沒氣的,你可千萬別迷啊。」


    他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嚴田兒現在滿臉通紅,雙眼冒著精亮的光,竟不像清醒的樣子,顯然是被迷住了心智。


    可是這一拉一扯之間,棺材板兒竟慢慢的打開了,看到老嚴頭兒變了形的臉出現在自己眼前時,嚴田兒仿佛當頭挨了一棒,終於反應過來自己是在做什麽了。


    他從棺材板兒上爬下來,跪在旁邊不住的磕頭,「爹......爹,是兒子不孝,擾了您老的清淨。」


    嚴老頭卻仍保持著他死時的那副模樣,兩眼微張,嘴巴斜向一邊,沒對嚴田兒的話做出半分迴應。


    劉敘樘趕緊拉著嚴田兒站起來,沖他使了個眼色,嚴田兒點點頭,兩人一起使勁,想將棺材板兒重新合上。可是他們又推又拉了半天,那棺材板兒卻紋絲未動,嚴田兒抓抓頭,「方才我沒用什麽力氣就將它打開了,怎麽現在卻合不上了呢?」他將頭探到棺材裏,想看看是不是被木釘卡住了,然而就在這時,一雙手突然從棺材裏探出來,死死的抓住嚴田兒圓碌碌的腦袋。


    「啊。」嚴田兒發出一聲含混不清的叫,雙手死命的摳住棺材,兩腳蹬地想逃離這兩隻手的鉗製。可是手指的力氣太大,十隻紫紅色的指甲甚至陷入到嚴田兒的頭皮裏麵,將他抓得鮮血橫流。


    見此情景,劉敘樘又驚又急,可是他沒將青蚨劍帶在身邊,隻得一個健步衝到嚴田兒身後,死死的箍住他的腰,用盡全身力氣將他向後拖。


    他是習武之人,力氣理應不小,可是棺材裏的那雙手儼然不是他一個人能應付的了的,幾個迴合之後,他竟然被拽的雙腳離地,同嚴田兒一起身體蹭著棺材朝裏移去。嚴田兒半個身子已經擠了進去,那棺材本就不大,容一個人恰恰好,可嚴田兒偏又體型不小,硬拉進去,瞬間就將他周身擠了個皮開肉綻。


    「快,快來救人,我一個人支持不住。」劉敘樘朝身後高喊,可迴應給他的卻是一片靜默,村民們仿佛嚇呆了,一個個噤若寒蟬,沒有一個人願意走下深坑,更沒有一個人願意拉他一把。他們就這麽眼睜睜的看著兩人被一點一點的朝棺材裏帶去,看著嚴田兒從掙紮到認命,最後一動不動,還剩下半截身子露在外麵。


    上麵突然響起了一陣尖叫,是嚴田兒的媳婦兒,她挺著肚子,挨個人跪過去,「求求你們,救救他吧,嚴家已經死了一個了,不能再沒了另一個啊......」她跪到一半,忽然聽到坑下傳來咚的一聲,扭頭看時,卻見劉敘樘被甩了出去,而嚴田兒剩下的半截的身體飛也似的擠進了棺材,向外噴出一束濃烈的血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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