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你女兒,你愛叫什麽就什麽,何需問我這個外人。”他賭氣道,她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隻怕是從前早就想好的吧,話衝出口又悔那言中濃濃的醋意。


    艾薇一怔,逐低首默食。


    胤禵喚人去取了梅花香餅來,將懷中手爐掀開焚上,仍蓋好,放與艾薇腳旁,叫過蝶衣、乳娘輕聲叮囑了幾句,便走了出去。


    自此後,過了幾月艾薇都已停服墨濯塵所配藥膳,仍不見胤禵蹤影,仔細問了蝶衣才知他日日都是等她熟睡後才來,她知道他在躲什麽,可又實不願錯過這次機會。


    這日夜靜無風,隱隱聽見蟲鳴,一鉤彎月襯著滿天繁星,已漸西斜,胤禵躡腳踏入屋內驚見艾薇坐於昏黃燈下,躲得了一時,又怎躲得了一世?


    柔韌和煦的燭光淡淡地縈繞在她身上,雖瘦弱,那秀眉容顏卻猶如初春露水中滋長的新葉般清新。胤禵指尖劃上她的眉心,低沉道:“你都好了——,聽說你這兩日都在找我?”


    艾薇聞著了淡淡酒意,他漆黑的雙眸散亂無光,清瘦如許,仿換了個人般,滿是憔悴病容,她忽然不知該如何開口。“你生病了?怎麽還去喝酒。”


    “你這算是關心我嗎?”胤禵垂眸低喃道,他知道借酒澆愁隻不過是暫時的麻痹自己,永遠都不可能讓傷口癒合。


    “胤禵——,這次我們母女能夠平安,多虧了你,我不知該怎麽——”那個謝字堵了很久才說出口,艾薇心底越發的亂了,五味雜陳。“還有——,打擾了這麽久,我們該要告辭了。”


    胤禵身子一顫,久久不語,半響,慘笑道:“這便是你謝我的方式?”話一說出才覺嗓音暗啞,他的眼眸一下黯淡了去,眸光靜靜的籠著她,靜得讓人心憐。


    可艾薇實不想再與他兄弟倆有任何糾纏,她抿抿唇,率先打破僵局。“胤禵,你答應過我的,隻要能平安就讓我走,君子一諾千金。”


    “可我不想做君子。”胤禵斷然道:“我放了你,誰來放我?你到底有沒有想過我?”是有報應的吧,他從來都隻喜奼紫嫣紅,萬花叢中過,哪想過要三千弱水,隻取一瓢。


    “我不懂你說的是什麽。”艾薇腦中一片茫然,她隻知道他追,她躲,他霸道的壞,霸道的好都讓她束手無策。


    “你懂,你從來都是知道的。”胤禵蹲下身子,縮短倆人間的距離。他溫柔地觸著她臉頰的手指,仿佛要用盡他全部的柔情,似要催眠她一般的低語:“薇薇,要怎麽樣,才能讓你除去心結,才能讓我住進你的心裏?”


    在他的世界裏,一切就隻能照著他的心意運轉,他就象個任性的孩子執意要得到那件不屬於他的玩具。艾薇狠狠心漠視心底的一絲掙紮,決然地搖了搖頭。


    “你到底要騙自己多久才肯承認,你難道真的一點點感覺都沒有?”他不容她躲閃的逼視著,他不信她對他就真的什麽感覺都沒有。


    胤禵溫柔而魅惑的聲音話語逼得她苦無去路,艾薇緊按心房,不讓這小小的一隅被他攻陷淪落,她不能做他眷養在籠子裏的小鳥,縱然那籠子金砌玉造。她飄忽的明眸終不再躲閃,努力讓自己的聲音更堅定些。“沒有。”


    胤禵眼眶猝然泛紅,覺得自己還真他媽是犯賤,明知會是這個答案,還是問了出來,臉上肌肉微微抽搐。


    原來一直都是他一個人在自作多情,他的悲哀從來都隻屬於他自己,她的內心從沒有真正對他打開過。她那樣霸道地撞進了自己的生命,給了他個最美麗的幻象,就翩然飛去。他原以為沒有照不亮的夜,沒有捂不暖的寒,可終究成空。


    “薇薇,是非走不可,無論如何都不行嗎?”若是真愛便該沒有自尊吧,胤禵怎能甘心,伸指摩娑著她的唇瓣,低嘎著呢喃。


    艾薇拉住唇邊他的手,勉強微笑。“胤禵,你不要這樣,若有來世——”


    “我不要——”胤禵一口截斷,英挺的朗眉攢得更緊,口不擇言道:“這一世都被你毀了,來世,我不要再認識你。”


    不知從哪鑽出的一絲風吹得燭光忽明忽暗,他的影子也象被折成了幾段閃晃著。


    “你留下來好不好,無論你要怎樣,我都答應你。”胤禵略帶哽咽之聲在靜夜中聽得格外破碎,他如抓住那最後塊浮木般頹然攥住她雙手。一滴淚直直打碎在艾薇手背上,帶著溫熱的刺痛,她輕輕顫抖,心中惶然,滿是酸楚,半天,艱難吐出。“我隻要自由。”


    胤禵死死地盯住她,撕痛憤怒悲澀哀傷無奈如流水般從眼底湧流而出,他憤然起身,四目凝對。他渾身冰冷,氣咽舌喉,一顆心被她狠狠攥在手心殘忍地捏著,疼得那樣難過,隻欲將她揮去,卻是不能,原來她任是無情也動人!


    拒絕的話明明就纏繞在嘴邊,說不出口,說不出口,許久,胤禵木木地應了一個“好”字,話才出口,隻覺一顆心恍恍悠悠地也跟著吐了出去,滿腔隻是空空地難受,眼中戾氣時隱時現,緊緊盯住她,良久才吐了口氣,戾氣散了開去。他抬起手慢慢地撫上她的脖子,然後順滑至耳廓,最後停在秀髮上,節奏緩慢卻又不含絲毫情慾,似欲告別又似難以割捨。


    胤禵終於斂袖,“你再住上幾月,等我一切都安排妥當就讓人——送你走。”這聲音是他的嗎?遙遠得好不真實,他已經恍惚得不知該怎樣發出聲音了。


    艾薇聽得有些愕然,不覺抬目望向他。


    胤禵會過意來,苦笑著。“如今我說什麽,你都當我居心叵測了嗎?墨濯塵早和我說過,你的腿原先大夫治得已頗有起色,隻因妊娠才不能繼續。日後你獨自帶著孩子多有不便,既有希望總需治好了,也不枉我讓你母女平安。再說忻圓才出生沒多久,硬生斷奶,隻怕她身子受不了,這麽點大的孩子最易得病,等她養得再結實些,你們走了,我也好放心。”


    他說得似句句有理,她浮出一抹慚色,點了點頭。


    “胤禵,天太晚了,休息了吧。”有股不能有的感動帶著某種令人害怕的魔力如網般罩住了艾薇,既然欲走,便該斷得無情,她開口打破這讓她心悸的氣氛。


    胤禵斜睨向她,譏嘲道:“現在才天晚的嗎?目的一達成就趕人走,你也太不講情理了吧?”


    艾薇假裝沒有聽出他聲音裏的嘲諷之意,依舊淡然道:“真的是太晚了,我想睡了。”


    她清清柔柔聽似有禮,實則漠然的口吻,刺得胤禵胸口一陣銳痛,她總能將他傷得更深,自己愛得那樣深,她卻偏要斷得那麽絕。這些日子,他徘徊在放手與不放手間遲疑難斷,為的不過是希望有天她能明白過來,會真正屬於他,可是,他等不到,無論他再怎麽辛苦癡等,他就是等不到。


    胤禵喚人入內,轉身離去。夜風吹到他臉上,冰冰涼涼,抬手,觸到一片濕冷。


    翌晨,艾薇推開欞窗,無邊春色撩人眼簾,就連青青苔痕也不甘寂寞的轉瞬繡滿石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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