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惜朝拿起桌上的藥膏,一邊給李月蟬上藥,一邊淡淡地說著江州兇險的事。九死一生,當真活得艱難。到最後,他頓了頓:“……我們能平安迴來,是那些姑娘們冒著生命危險掙來的,一個個都是柔弱的女子,跟娘一樣美麗善良,怎麽敢辜負?萬千的人命在身,林岑嚴能心安理得地當著高官,拿著不義之財,做著暗地裏不法勾當,案發之後還能舔著臉求講情麵!娘,這樣的人,你覺得不該死嗎?兒子這一開口,就成什麽了?我原本的堅持,我的人生準則,心裏的道義完全打破,成了笑話。我哪兒還有臉站在殿下身邊,大言不慚地說著匡扶天下,為黎民百姓?爹就說過,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說起來簡單,誰都會,可做起來太難!娘,兒子不求您為我做點什麽,可能不能體諒我一些,站在我這邊?”李月蟬默默地流著眼淚,她不懂賀惜朝的那份堅持,可是她心疼他在江州吃的苦,受的罪。她隻要一想到差一點就失去了這個兒子,對素為謀生的林岑嚴就多了一份怨恨,哪怕他隻是幫兇,罪魁禍首已經伏誅。賀惜朝說:“娘,我想隨著殿下走得更遠一些,就勢必不能被國公府裏這些亂糟糟的人跟事縛住手腳。脫離賀家,是我經過深思熟慮之後做的決定,您能支持我嗎?”“雖然剛開始您隻是一個從五品小翰林的母親,可相信兒子,將來必能給您掙得誥命,讓您風光無限。”賀惜朝眼露真誠,反握著李月蟬的手,帶著懇求道:“好不好?”李月蟬嗚嗚地哭出來:“惜朝,我是怕你吃苦啊!”賀惜朝抱住她,輕聲說:“所有為之目標而奮鬥的苦,都不是苦,隻有娘不理解我,才是真的讓我痛苦。”李月蟬在哽咽聲中重重地點頭。母子倆好好寬慰一番,說了好一會兒的話之後,賀惜朝才重新擰了帕子,給她擦了擦眼睛。“明日怕還有一場惡戰要打,娘,您得堅持住,兒子隻有您了。”李月蟬看著他溫柔孝順的模樣,心中又是酸澀又是喜甜:“你真想好了?”“嗯。”正說著話,夏荷便在門口道:“夫人,少爺,大夫人來了。”大夫人真是滿心焦慮,她是怎麽也想不明白,向來玲瓏剔透的賀惜朝會選擇這樣愚蠢的舉動,哪怕不願意為林岑嚴說話 ,也總有更好的法子避免跟魏國公激烈衝突吧!可居然會鬧到這個地步……她讓人提了食盒,走進了裏屋。“你們母子還沒用飯吧,便將就著吃一些。”大夫人見李月蟬眼睛紅腫,臉也腫,賀惜朝是同樣的模樣,顯得尤為可憐,這到嘴的話便再咽了咽說,“先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多謝大伯母。”賀惜朝也不客氣,端起一碗飯先遞給了李月蟬,然後捧起自己的吃起來。大夫人就坐在邊上喝茶,目光落在這對母子身上。李月蟬食之無味,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心神有些不寧,經過這些事,這反映很正常。然而賀惜朝卻依舊慢條斯理地用飯,喝湯夾筷,動作優雅,可不像是剛被當眾責罵的人。想到這裏,大夫人撥茶的手一頓,心沉了下來。她不怕賀惜朝範擰,就怕他非常清楚自己做什麽,一切都有目的。可激怒魏國公能得到什麽?她恍惚思索之中,賀惜朝放下了筷子,又耐心等李月蟬吃完,才喚來夏荷跟春香收拾碗筷,一切有條不紊。“大伯母。”大夫人抬頭,看向賀惜朝。後者微微一笑問:“姐姐今日沒有來,可是公主府裏被什麽事耽擱了?”提起賀靈珊,大夫人道:“我讓她別忙著迴來,府裏頭亂。”對於林家的事,她不想牽扯賀靈珊進來,畢竟還有個公主府在!“原來如此。”賀惜朝點點頭,“姐姐沒事就好。”“惜朝。”大夫人喚了一聲,然後凝重地問,“你究竟在想什麽,今日你故意惹惱魏國公,又是為了哪般?”當初賀惜朝會選擇跟大房合作,便是看準了這位大夫人的處境和能力。後來也果然沒有讓他失望,這麽多年來二房鬧不出什麽幺蛾子,相安無事幾年,給他爭取了成長積累的時間。說來,如今他要另立門戶,卻有些對不起她。“大伯母,無論將來惜朝如何,靈珊姐姐依舊是我的親姐姐,她若有什麽事,我義不容辭。”“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您馬上就會知道了,不出三日,就能有結果。或許明日……就看看二房能不能抓住這個機會。”餘下的,賀惜朝端起了茶,不再多言。大夫人心事重重地離開之後,賀惜朝便對夏荷吩咐道:“再給我收拾一床被子,比昨晚再厚一些。”李月蟬一聽便不解地問:“惜朝,你這是要做什麽?”“去祠堂。”“啊?”不禁李月蟬就是夏荷春香都驚愕不已。賀惜朝淡淡地說:“反正明日我肯定不去英王府,所以就當提前受罰了。”還能這麽辦嗎?幾人麵麵相覷。李月蟬勸不了兒子,隻能依言讓丫鬟準備得充足一些。“娘,您就別去了,等我一走,您就將院門關起來,早點歇下。”賀惜朝臨走之前囑咐道。李月蟬不放心:“惜朝,要不,別去了吧,那邊多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