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賀惜朝對他行禮卻被一把扶了起來, “賀大人就不要折煞本官了。”賀惜朝便沒再堅持, 目光直接好奇地往那名男子看過去,此人穿得甚是體麵, 像是誰家老爺,“梁大人,不知道這位是……”“在下洛淄縣呂學良, 受家父之命前來拜見英王殿下。”他抬起手叩了叩,“家父年邁,行走不便,不然他老人家定親自前來,懇請殿下見諒。”此人報完家門,便抬頭挺胸,臉上帶笑,看起來不僅不卑不亢,而且很是自信。呂家人呀……然而蕭弘卻微微皺眉看他,眼神裏有些微妙,怎麽報個呂家就什麽人都能來見他?江州知府連忙道:“英王殿下,學良之父便是承恩侯,說來與您還是親戚。”提到親戚,呂學良那笑容就更盛了,他擺了擺手,謙卑道:“殿下乃尊貴的皇子,呂家是臣,君臣有別,不敢亂了尊卑攀親。不過家父有言,殿下來此江東,機會實屬難得,若是殿下肯賞臉,呂家願掃榻相迎,以盡地主之誼。”這前頭還是君臣,後麵就以親戚論了,否則蕭弘來江東,輪得到呂家來招待?不過蕭弘正要去呂家看看,倒是個機會。他與賀惜朝互相看了一眼,便沒有拒絕,而是端起茶擺出了姿態。呂學良瞧這架勢,頓時笑容更真誠了,他說:“聽聞殿下要將奎梁縣餘下的村民遷出原地,另行安置?”蕭弘笑了一聲,“你消息倒是靈通。”呂學良道:“殿下來江東治水乃是為了百姓,此高風亮節令人欽佩,兩縣上至官府,下至平民,皆關注殿下。”“哦?”“夏季未到中旬,雨季還會持續一個月多,這些村民雖說人不多,可每日消耗也頗為可觀。奎梁縣艱難,餘糧怕是沒有多少,而殿下千裏迢迢而來,自然也不會多帶糧。是以呂家願意供殿下驅使,開倉送糧,助殿下一臂之力!”怪不得天乾帝喜歡,此等知情知趣誰不待見。若不是知道呂家幹了什麽,不僅是蕭弘,就是賀惜朝也是心存好感。見蕭弘眼睛一亮,露出興致來,呂學良便上前一步,帶著深意道:“殿下,其實安置村民事小,接下來治水才是重中之重,這其中的錢財人力,就是呂家鼎力相助,怕也不夠。”“是啊,本王正為這事兒愁著呢,怎麽,承恩侯有法子?”呂學良道:“家父雖年邁,可在江州卻還有幾分薄麵,此地富戶較多,平時往來修路造橋,開學堂善莊,大家都慷慨解囊,樂善好施。這次殿下治水,想必更是積極響應。家父願意做個領頭人,為殿下廣籌物資,以消後顧之憂。”這正是想坐下有椅子,想躺下有枕頭,實在是體貼極了。江州知府拍了一下手道:“殿下,這真是一個好法子啊!江東除了奎梁縣,其他地方皆是富足之地,富商們比比皆是,他們若是願意出銀子給糧,就不必動用賑災銀兩,這是殿下的功績。”“殿下一到江東就解決了此等難題,真是聰慧過人,能力出眾,皇上定然欣慰無比。”洛淄縣令跟著誇獎道。而魯縣令則直接抬起拇指,“高,真是高。”也不知道這是對著誰去的。可蕭弘聽著這話,隻是微微動了動眉,但是轉頭卻對賀惜朝一歎:“惜朝,父皇總說承恩侯深明大義,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賀惜朝笑著頷首。呂學良謙遜道:“本是分內之事,殿下在此,我呂家合該出一份力。在下這就派人迴去送信,讓家中上下迎接殿下到來!”這次蕭弘欣然接受。江州知府跟呂學良一前一後出了廳堂,身後跟著兩個知縣。“承恩侯這下可以放心了,呂家為英王鞍前馬後,出錢出糧出力,給政績,沒道理英王還能倒打一耙,為難呂家。”呂學良笑了笑道:“識實物者為俊傑,奎梁縣都沒人了,治不治水沒什麽意義。隻要能出成績,讓皇上看得見,這比什麽都重要。這位殿下該在京城裏爭那把椅子,而不是在這裏修大壩。”江州知府頗為讚同,“正是。”幾人走到大門口,呂學良對著江州知府抬起手,一叩道:“梁大人,傳聞英王做事向來隨心所欲,又深得皇上喜愛,不免有些不近人情,接下來還請您多多費心,隻要能將這位皇胄盡快順利地送出去,我呂家自然不會虧待。”接著他又朝向霍縣令跟魯縣令,“自然還有兩位大人,呂家絕對不會忘了你們。”晚上,魯縣令在書房中來迴踱步,燭火跳躍,將他的影子拉的老長,一晃一晃顯得尤為煩躁。魯縣令知道錯過了蕭弘,那麽奎梁縣就真的沒有機會,氣數盡怠。而在洪水中被衝走的那些冤魂,被逼著賣兒賣女流離逃亡的人家卻再也不能討迴一個公道。可是他又不免迴想白天呂學良的話,呂家給出的諸多好處和便利顯然讓蕭弘心動了。天底下喊著為民請命的大官數不勝數,可真正能做到的卻鳳毛麟角。更何況是從小舀著金湯匙的皇子呢?百姓與他何幹,隻要在皇上麵前展現能力,龍心大悅便好了。魯縣令的心頓時冷下來,無奈而無力,蔓延出一股悲涼。這個時候,房門被打開了。蕭弘帶著賀惜朝走了進來。“殿下,賀大人?”魯縣令一愣,“這麽晚了……”“本王是真等不下去了,困得要死,想想與其等你來找我,還不如我自己來找你。”蕭弘尋了一把椅子坐下,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他眼角淚花都出來了。而魯縣令看著兩個不速之客,一臉懵。賀惜朝道:“魯大人,都到了這個時候,您還要裝傻充愣,佯裝跟在呂家之後試探殿下嗎?”魯縣令心中一跳,脫口而出,“賀大人何出此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