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至始至終最疼愛的,也最看重的隻有大皇子。之前的厭棄、嫌棄、怒罵、責罰不過是表象。就這一點,他們便立於不敗之地。*這一次的接風宴之後,往日無人問津的蕭弘,一下子變得炙手可熱起來。而隨之而來的,便是各種示好。英王殿下在朝中還沒有什麽建樹,可身邊的馬屁已經是類比堯舜在世,以他馬首是瞻之語不絕入耳。景安宮中,通過各種渠道送來的禮簡直絡繹不絕,都是珍貴之物。蕭弘七年來再一次感受到這種擁戴跟環繞,恍如他從未丟掉太子之位。可他卻並不覺得有多高興,此時此刻看著這些東西,變得分外諷刺。隻有跌下過雲端,才知道虛榮之下盡是萬丈深淵。所有的花團錦簇,皆是致命毒藥。“都退迴去!”他吩咐道。常公公幾人見他神色不愉,彼此看了一眼,那點高興也收斂了起來,便立刻讓宮人整理出來,準備依著名帖送迴。沈嬤嬤遞了盞茶給蕭弘。“嬤嬤有話要說?”沈嬤嬤斟酌片刻,小心問道:“殿下恕罪,奴婢知道殿下看不慣這些附炎趨勢之輩,不過他們畢竟身在朝中,身有職位,殿下剛入朝堂,根基未穩,不如擇揀一二可用的收下,好辦差事?”常公公聽著也看過來,他們皆是這個意思。蕭弘笑了笑道:“嬤嬤,我從來不覺得我根基未穩是一件壞事。我才十六歲,有的是時間去尋找好的基石,我英王府的門檻可是很高的,惜朝招幾個賬房都得經過考試,這些不過送點東西拍幾句馬屁就想靠上來,做夢!”再說他爹還年富力強,他若是站穩腳跟 ,枝繁葉茂,這是找死呢還是找死呢?“可這其中有不少背後是大世族來示好的,這樣迴絕是否傷情麵?”蕭弘毫不在意地說:“本王跟他們哪兒來的情哪兒來的麵,慣得他們,今天之內全部給我退迴去。”“是。”正說著,小墩子走進來稟告道:“殿下,陸統領已經在外候著了。”蕭弘起身,“好,咱們去清正殿。”蕭弘到達之前,賀惜朝已經在英王府了。此時營造司總管吳大人正同他說話,旁邊作陪的是管著英王府修葺事務的張大人。營造司總管正四品,吳大人麵對賀惜朝區區一介舉人卻態度親切,未有怠慢,張大人更不用說,滿臉賠笑,時不時地說上幾句恭維的話。吳大人道:“賀公子是要參加下一場春闈的吧?”賀惜朝淡笑著點頭,“不過勉力一試而已。”張大人立刻誇讚,“這話賀公子也太謙虛了!如今誰不知賀家二郎一出手,必是奪得魁首,三元及第可是大齊第一人啊!”“這話大人可是謬讚了,大齊地廣物博,人家地靈,天資聰慧者不在少數。春闈,天下才子共聚,學生也無十足把握。”賀惜朝謙謙一笑。“誒,天才固然不少,可賀公子卻是連皇上都驚歎呀!年紀不過十,一張院試的卷子便惹得朝中上下轟動,也就隻有賀公子了,是不是,吳大人?”吳大人頷首:“正是。”賀惜朝眉梢微揚,唇角微勾,將這些恭維的話都收下,目光往門口一看,“也不知道殿下什麽時候來,勞煩兩位大人再稍等片刻。”吳大人擺手,“英王殿下事務繁忙,不著急。”“是啊,皇宮離得不近,路上也是需要時間的嘛。”如今誰敢對蕭弘有不滿,就是今日放他們鴿子,他們也得笑意榮榮地再主動約個時間。賀惜朝於是便不再多言,捧起茶,輕輕吹了吹茶湯,愜意地品茗。吳大人也端起手邊的茶盞,撥弄茶沫間似不經意間看了張大人一眼。後者定了定心神,從身旁取出一本書,清了清嗓子,喚道:“賀公子。”賀惜朝抬起頭望過去,隻見張大人捧著書走到他麵前說:“趁英王殿下未臨,下官有一事相求,還請賀公子幫個小忙。”賀惜朝的目光在那本書上一轉,疑惑道:“這好像是我出的書。”“是,您不知道,犬子特別崇拜賀公子,這本《應試細解》他廢了好些功夫才尋到。明年他參加院試,更是將此書奉為典籍圭臬,隻是他才疏學淺,有些地方不太懂,知道今日下官能見到賀公子,便央求著要來。可下官這是公務在身,哪兒能帶上這個臭小子來搗亂,便嚴詞拒絕了!”賀惜朝聽到這裏,神情雖未變,可唇畔卻帶了一絲玩味,等著他繼續。“可下官就這麽一個兒子,平時太寵了些,有些無法無天,無奈隻能折個中,讓這小子寫下難解之處,下官連書一同帶來請您看看,待得空請您賞臉一觀。”書本遞到了麵前,賀惜朝看此書邊角整齊,書頁嶄新,可不像是常常捧手裏翻閱的模樣。賀惜朝嘴角笑容加深,也不打算拆穿,接過書,就著鼓起的地方翻開來,赫然是一疊頗有厚度的……銀票。他將銀票如打撲克一樣,在手掌展開一個扇形,一數,驚奇地發現:“喲,貴少爺這不懂之處可出人意料的多呀!”“唉,實在勞煩賀公子。”張大人無奈地拱拱手,歎息道,“今日時間不充裕,下官沒敢將他所有的疑問都帶過來,等殿下來了,將這王府驗收之後,下官怕是還得叨擾賀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