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氣氛真合適。”他沒有打傘,一把衝進雨夜裏,朝著清正殿的方向跑去。天乾帝這個時候也沒睡,侍衛正跪在地上,一五一十地將中午發生的事稟告,龍案上還放著幾本發皺的書,幾支折斷的筆,已經染墨的紙,還有一根竹竿。仔細看,前麵的都是賀惜朝東西,最後的竹竿便是蕭弘毆打弟弟的兇器。“每次大皇子要發作,都被賀惜朝給攔下來,結果幾位殿下就變本加厲。直到昨日,大皇子帶著賀惜朝去了芳華宮,請淑妃娘娘出麵勸阻三皇子和賀明睿。可今日賀惜朝便被逼著跳冷池,大皇子看到這個場麵,就跟三皇子,賀明睿,廣親王世子,平郡王世子還有其他幾位小主子打了起來。大皇子年長,手上又有杆子,所以沒吃虧,他們幾位反而被結實地打了一頓。”侍衛說完,見天乾帝看向杆子,便繼續道:“這竹竿,是二皇子的伴讀找內侍要的,後來被賀明睿拿走,準備將遲遲不跳池的賀惜朝捅下去。賀明睿被大皇子打倒在地後,這杆子就到了大皇子手裏。”侍衛將調查的結果說完,便默默地退了下去。事情很清楚,旁邊都有宮人看見,做不得假。殿內靜悄悄的,黃公公偷偷看了天乾帝一眼,隻見他來迴踱步,沉默無言。雖然表情依舊看不出什麽,可那越來越快的步子,黃公公知道帝王不僅生氣,也在愧疚中。白日裏蕭弘那倔強的一跪,梗著脖子認罰不認錯的模樣,黃公公記得,現在的天乾帝就記得更清楚了。還有那四十杖,一聲求饒都不叫,就硬生生地受了,屁股皮開肉綻,叫人是真心疼。黃公公想到蕭弘如今的處境,不禁歎了一口氣。可這一聲歎卻引來天乾帝的注意,問他:“你說,弘兒受了委屈,為何不來向朕說呢?”黃公公聞言微微一滯,心思快速轉動,便道:“皇上,老奴猜測之前大皇子可能覺得這事兒不大,沒必要驚動皇上。您想,昨日他便帶著賀惜朝去找了淑妃娘娘,便是去求和的,說來都是親戚,恩怨也不過是上一輩的事,說開就好。隻是沒想到,這樣做反而惹怒了三皇子和賀明睿,逼著賀惜朝跳池,如今秋冬了,池水冷得很,那麽小的人跳下水哪兒受得住,大皇子看到這樣的場麵定是氣得極了,那時候恐怕都想不到先跟皇上說就動手了吧。”黃公公的話,讓天乾帝點了點頭,“弘兒要不是氣得失了理智,不會動手。”黃公公連連應道:“可不是,大皇子還是太子的時候,也從未仗勢欺人過,這次是事出有因。”什麽因,天乾帝神色暗了暗。黃公公似乎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趕緊問道:“皇上,是不是去看看大皇子?”天乾帝有些心動,不過猶豫了一下,還是搖頭,“算了,明日朕再去。”黃公公立刻應了,“是,待會兒老奴派人去造辦處問問,有沒有新鮮的機巧小玩意兒,大皇子喜歡這些,皇上一並帶去,他會高興的。”這倒是可以,天乾帝想到前些日子蕭弘期期艾艾地找他解莫奈何的情形,那副父慈子孝的畫麵,讓他不禁露出笑容。黃公公心說大皇子在皇上心裏還是不一樣的。然而還沒等他鬆口氣,忽然一個內侍進來稟告道:“皇上,景安宮伴讀賀惜朝求見,說是大皇子發熱,情形不太好。”第25章 無邊愧疚賀惜朝跪在清正殿下, 他頭發被秋雨打濕,貼在臉頰上, 襯得巴掌大的小臉就更小了。不僅頭發,衣裳也濕了, 雖然沒有滴答下水, 可濕潮潮的在這種秋夜分外寒冷, 幼小的身體微微顫抖, 不知道是凍得哆嗦,還是麵聖緊張。“太醫說大皇子傷的有些重,晚上可能會發熱。大皇子身邊沒人,惜朝不放心, 便求著祖父又將我送迴來。我迴來的時候大皇子就已經低熱了,我怕後麵會越燒越厲害, 便讓宮女去求淑妃娘娘給大皇子請個太醫看看, 可等了一個時辰,太醫依舊沒來……”賀惜朝說著說著就哭了,眼淚順著臉頰下來,讓他被凍得發白的臉更加可憐, “大皇子現在渾身都是熱的, 燙手,人已經燒迷糊了, 皇上,惜朝想來想去不知道該向何人求助,隻能鬥膽闖清正殿, 請您救救大皇子吧!”賀惜朝說完跪伏在地上,越哭越傷心,將一個著急害怕的小伴讀演繹地淋漓盡致。天乾帝聽完,目光朝著敞開的殿門,二話不說抬腳就走。蕭銘漸漸睡著了,淑妃走出寢殿,便問:“還在嗎?”雪靈立刻迴答,“還在,急得不行。娘娘,奴婢說句鬥膽的話,如今您執掌宮務,若是大皇子真出了好歹,皇上頭一個要問罪的就是您。奴婢知道您生氣,可還是要以大局為重,不然最後便宜的恐怕是鍾翠宮。”雪靈在淑妃身邊多年,深受信任,淑妃能走到這個地步,也少不了她在旁出主意。淑妃想了想,便點了頭,“那便去吧,請太醫景安宮走一趟。”雪靈立刻領命,可還沒走出殿外,一個宮女匆匆跑進來,“娘娘,皇上禦駕朝景安宮去了!”頓時淑妃的臉白了。賀惜朝去了多久,蕭弘不知道,他隻覺得自己迷迷糊糊地什麽都想不起來。他全身都痛,又酸又疼,還很冷,意識的模糊讓他不知道自己已經呻吟出聲,他想動的,可是沒有任何力氣。邊上照顧的宮女更是嚇得臉色發白,眼淚都要出來了,著急地不知道如何是好,可不管是去芳華宮的宮女,還是不發一言離開的賀惜朝,都沒有迴來。她們隻能冷帕子一條一條換得勤快,可蕭弘全身依舊滾燙。“難受……我要死了……”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接著一個明黃的高大身影出現在殿中,宮人們一驚,頓時齊齊跪在地上。天乾帝的目光一眼就望到趴在床上,全身寒顫的蕭弘。隻見蕭弘麵色潮紅,閉著眼睛,他一隻手伸出床沿,五指無意識地張開合攏,仿佛在夠著什麽,嘴唇蠕動,像是在說話。天乾帝靠近床沿,俯下身,伸手去觸摸蕭弘的臉,卻聽到一聲極低極低的喃喃聲,“母後……弘兒疼……”瞬間天乾帝的手頓在了空中。一股酸澀衝進他的心肺,天乾帝蹙眉忍下,手摸上蕭弘的額頭,滾燙驚心。他幾乎失態地朝外吼道:“太醫呢!什麽才到!”黃公公一看到蕭弘的模樣,心裏就咯嗒一聲,暗道不好,人怎麽成了這樣!聽著天乾帝幾乎雷霆的吼聲,他立刻出去催促,“趕緊去,太醫走不快,就是架也得馬上把他架過來!”太醫雨夜狂奔,粗氣都沒喘幾下,便被催著把脈。蕭弘的發燒原因很清楚,他也早有準備,開了藥方,又給蕭弘推拿針灸,等一番折騰之後,藥也煎好了,直接灌下即可。天乾帝就坐在蕭弘的床頭,宮女端來藥,他想也不想地接過來,親手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