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安宮上下宮人都眼眶帶紅,神色焦慮,目光都朝著寢宮內的床上。她們似在關心大皇子的傷勢,也仿佛在擔憂景安宮的未來。已經沒了太子位,這當眾之下被皇帝打了個屁股開花,大皇子還有什麽前途可言?各宮各院的奴婢,一生榮辱就跟著主子,蕭弘惹惱了帝王,景安宮今後的日子怎麽會好過。這樣擔憂地想著,她們又不免對床榻邊上站著的孩子產生怨懟,若不是他,大皇子怎麽會失去理智打其他皇子?賀惜朝不管這些人怎麽想,他抿著唇,看著旁邊被小太監抬著送迴景安宮的蕭弘,不發一言。太醫正在查看蕭弘的傷勢,直到結束了,他才動了動眼睛,看過去。“傷勢有些重了,不過幸好沒傷到裏頭,好好修養是不會落下病根。這幾日大皇子就不要下床了,消腫化瘀的草藥兩個時辰更換一次,臣再另外開個方子內服,會好得快一些,晚上怕是會發熱,得小心照看著。”太醫對一旁等候的清正殿內侍說道。內侍點了點頭,“請太醫開藥吧。”他又瞧了瞧閉著眼睛的蕭弘,見人昏睡著,之後便對景安宮上下吩咐道,“小心照看著大皇子。”說完便迴清正殿複命。等所有人都出去後,賀惜朝才說:“你這是又何必,二十杖我也受得住。”蕭弘聽到這略微沉重的聲音,睜開眼睛,瞧著盡在咫尺的賀惜朝,罕見的發現那張小臉上的愧疚和心疼。蕭弘臉色至今還是白的,聞言扯了扯臉皮,露出一個滿不在乎地笑說:“是誰說的……怕疼怕累怕受罪,讓我護著他,我得……履行承諾。”他嘴角帶著血跡,是挨打的過程中自己咬破的,深秋寒涼,可他額頭汗津津,可見這疼不好忍耐。賀惜朝扯了邊上的帕子,輕輕地給他擦了擦汗,說:“疼,就叫出來,四十杖,就是成年男子都受不了,這裏隻有我一個人,沒人笑話你。”蕭弘哼哼道:“不疼,我是皇子,就是一百杖他們也不敢下狠手打殘我……”蕭弘趴地有些難受,或者疼得受不了,忍不住動了動身體,才繼續說,“要是放在你身上,不用二十杖,十杖就能要了你的命。”賀惜朝知道蕭弘沒有危言聳聽,那時候他也做好賭命的準備,賭皇帝在乎蕭弘的程度,能不能連帶著留他一條命。他看見蕭弘伸出手想去撓屁股,連忙按住了他,“別動。”“可很癢啊,還疼。”“再癢再疼也不能動,敷著藥呢。”賀惜朝幹脆握住蕭弘的手。他微微垂著眼睛,看著蕭弘抓緊自己的手,忽然悶悶地道,“謝謝你,表哥。”蕭弘正將忍疼忍得扭曲的臉轉過去,沒想到忽然聽到賀惜朝如此真摯的聲音,一下子疼都忘了,他刷得轉過頭來,目光炯炯地看著賀惜朝問:“你是不是特別感動?”上輩子的賀惜朝一個人孤獨慣了,向來不折手斷,隻要能達到目的,利用起他人來毫不愧疚。所以他為了震懾那幫孩子,甚至是孩子身後的人,讓蕭弘在大朝會之日狠狠地揍了他們一頓,他知道皇帝為了顏麵,為了給宗親重臣交代,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定會先嚴懲蕭弘平息他人不滿。可等事後調查清楚真相,知道蕭弘是受了排擠,受了挑釁,一忍再忍,直到忍無可忍才動了手時,帝王的心中會愧疚起來,再加上皇帝自己下令的板子,對蕭弘的虧欠就會被無限放大,那時候,蕭弘在帝王心目中的地位就更加不一樣了。當然那幫孩子也不會是被蕭弘揍一頓那麽簡單。帝王的事後算賬總是比當庭震怒來的可怕,也會讓宮裏宮外知道,大皇子並不好惹,他不會忍氣吞聲,由著你們拿捏欺辱。賀惜朝想的很好,可當蕭弘毫不猶豫甚至頂撞皇帝替他領了那二十杖時,不知為何心被狠狠地撞擊了一下。或許這輩子有了爹親娘疼,心腸慢慢變軟了。他想到蕭弘也不過九歲,卻真的願意舍命護著他,冷硬的心就像被撕開了一個口子,又酸又疼,還愧疚。賀惜朝點了頭說:“是。”第22章 巧言善辯出了那麽大的事,不到一個時辰,宮外都傳了個遍。賀明睿被蕭弘打的嚴重程度跟蕭銘不相上下,太醫診治之後就被立刻送迴魏國公府去。其實今天放課之後就是休沐的日子,伴讀們可以迴家與家人團聚,隻是發生這種事,都被提早送出宮了。賀明睿被送迴去不久,魏國公就派人來接賀惜朝。蕭弘有些擔心,問:“蕭銘和明睿被我打了一頓,外祖會不會遷怒到你身上?”賀惜朝毫不在意地說:“那又如何,又不是我揍得他,能把我怎麽樣?”蕭弘覺得以賀惜朝的本事不會吃虧,可畢竟對方人多勢大,他就隻有一個側室娘,迴去的日子恐怕難過。隻是他現在傷成這樣,也下不了床,不能跟著去,除了擔心做不了什麽。賀惜朝拍了拍他的手臂,又掀開薄被瞧了眼蕭弘的傷口,說:“我走之後,你忍住了,不要亂動,我今晚就迴來。”蕭弘驚訝地看他,“今晚?”“嗯,就今晚,你這個樣子,我放心不下,太醫說了,你今晚可能會發熱。可如今淑妃掌管公務,你要是高燒不退,她借故給你拖延,可就麻煩了。”賀惜朝淡淡地說。蕭弘聽了點點頭,可眼中卻眸光閃爍。賀祥等在宮門口,看到賀惜朝被小太監送出來,於是笑著打了聲招唿,“惜朝少爺,國公爺已經在等候您了。”賀惜朝瞟了他一樣,瞧他皮笑肉不笑的模樣,安靜地上了馬車,可突然迴頭問道:“賀明睿如何了,還能動彈嗎?”賀祥看過去,見賀惜朝學著他的樣子似笑非笑,仿佛隨口一句毫不在意,一時間愣了愣,然後收了笑容略微恭敬地迴答:“大夫說得在床上養上幾日。”賀惜朝點了點頭,“也不是很嚴重。”這話說得極漫不經心,似還帶著一點可惜的味道,讓賀祥心裏忍不住驚了驚。他其實很想問問,您知不知道國公爺有多震怒,老夫人跟二夫人簡直要吃人一樣,就等著您過去呢,不怕嗎?賀惜朝怕嗎?他當然不怕。馬車迴到國公府,賀惜朝一進大門,就朝著安雲軒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