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我們愁煩的事情是身上的衣服和腳下的鞋子。衣服雖然擰幹了,可那種透濕的感覺讓我們噴嚏不斷。我知道這樣下去,我們都會感冒。我們得想辦法將衣服弄幹。


    洪水傾瀉的聲音依然不絕於耳,可是,久置其中,竟然也如蚊子的鳴叫。


    我到處轉悠,希望能找到被丟棄的打火機之類的東西。


    在水電站裏沒有收獲之後我走去外麵。風還是很大,天上的雲層依然很厚,但好在雨已經徹底停了。我到水壩兩頭的草叢裏翻找,果然找到了一個被棄置的隻剩一點點丁烷的打火機。


    “有辦法了。”我急匆匆跑進水電站。


    “找到火源了嗎?”


    “我找到了一個棄置的打火機。”我揚了揚手裏的打火機。


    “能打火嗎?”郝珺琪表示懷疑。


    我抓住打火機用力的甩了幾下,然後用大拇指挪動壓電陶瓷,但是沒有火苗產生,接著我又挪動壓電陶瓷,這下,打火機打出了火苗。


    “太好了,哥,可以打火了。”郝珺琪露出了笑容。


    “上蒼還是眷顧咱們的。”我說。


    “可這樣的雨天到哪去弄幹柴火呢?”郝珺琪又皺起了眉頭。


    “隻有到處去找找。”


    “讓我陪你去吧。”


    “你還是呆在屋裏,外麵風大。”


    “可我想跟哥一起找。”


    “那咱們走吧。”


    我們一同走出水電站。到處都是濕漉漉的。積在樹葉上的水珠在往下滴落。我們穿過這些樹叢的時候,水珠打濕我們的衣服。樹叢裏原本幹枯的枯枝枯葉都被雨水淋濕了。


    郝珺琪顯得有點泄氣。


    “看來要找到幹枯枝是沒有希望了。”


    “別泄氣,珺琪,說不定一些老樹底下會有,隻要那地方淋不到雨。”


    “那種積累得很厚實的地方說不定也有。”郝珺琪又有了信心。


    “對啊,雨水還來不及滲透進去。”


    我們轉了大概二十多分鍾終於在一顆老樹底下壘了一些半濕的枯枝枯葉。同時我們帶了許多透濕的枯枝椏迴去。隻要火旺起來,像這些新近淋濕的枝椏同樣能燃燒。


    迴到水電站,我們立即著手生火。


    你可以想象那半濕的枯葉要讓它燃燒有多困難,往往剛一點著又滅了。我不得不湊近枯葉用口對著吹氣。枯葉因未完全燃燒而冒出熏人的濃煙,嗆得我直咳嗽,淚眼汪汪的。但我越敗越勇。我知道我不能泄氣。


    嚐試了多次之後火終於燃了。郝珺琪忙著添加柴枝。


    “哥,你這本事是不是源於我們一起‘燒窯’呀。”郝珺琪跟我開玩笑。她自是想起了小時候我們一起“燒窯閉碳”的情景。


    “是啊,要不是那時練就一身本事今天我們就慘了。”我說。


    “本事是熏出來的。”


    “哼,還好意思說?你看我,哭成了淚人。”


    “再抹點黑粉就成了黑包公了。”郝珺琪笑。


    “別忙著開涮我,該脫衣服了。”我說。


    “脫衣服?你想幹嘛?”郝珺琪錯愕。


    “我想幹嘛?哦,嗬嗬嗬,你理解錯了。看你想的。我是說把衣服脫下來烘烤啊。總不至於咱們一直穿濕衣服吧。思想不健康。”


    “討厭了,哥。” 郝珺琪的臉紅了。


    “開個玩笑。趕快烘衣服吧。”


    “可……”郝珺琪四下裏看了看。


    “我到外麵去把守。”


    我走出水電站。


    屋外什麽人都沒有,所以我覺得真正要把守的其實是我自己。


    我竭力不往這方麵想,但那樣的畫麵還是不斷襲擊我的大腦幻化成一幅幅真實的圖片。


    我在水庫大壩上來迴走動。迴頭走向水電站的時候,從那個無窗玻璃的窗戶隱約可以看見郝珺琪晃動的身影。我便立即轉身遠離水電站。


    站在大壩上,遠方那掩映在一片樹林裏的爐灣、上宋、永泰這幾個村落盡收眼底。十八年過去了,這幾個村落隻是消滅了茅草房,進一步消滅了部分泥土房,其他的,看似一點變化都沒有。


    炊煙四起。想必落雨的日子農人閑著沒事便早早做飯,然後早早上床睡覺。


    東門河裏河水浩浩蕩蕩,像極了一塊土黃色的布。


    近處,水壩底下靠近山腳的位置,有好幾塊紅薯地。我知道,我們不愁晚餐了。


    我估摸著郝珺琪的衣服烤幹了便往迴走。


    風迎麵吹來,冷颼颼的。


    在我走至水壩中部又想迴頭的時候,聽見了郝珺琪的救命聲。


    “哥——救命啊,唔唔,——快來呀,哥!”


    我嚇一跳,條件反色般迅速往水電站裏跑。我想象不出發生了什麽事。


    我衝進水電站。


    誰也沒有想到水電站裏竟然多出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


    那老頭正和郝珺琪糾纏在一起。


    郝珺琪一邊喊叫一邊和他扭打著。她下身隻穿一條三角褲,手裏抓著一個布條。她那條乳白色的休閑褲被丟在了一旁。


    火堆裏的火苗往上竄。


    “你叫啊,快叫啊。叫死也沒有人來。你就從了吧。”老頭用地方方言說道。


    我頭“嗡”的一陣響。


    我大喝一聲:“死老頭,給我放手!你想幹什麽?!”


    老頭停止糾纏。他傻萌了。


    我疾步衝過去一把推開老頭,然後走到郝珺琪身邊,側身擋在郝珺琪前麵。


    “年輕人,別誤會。我開玩笑呢。你看我七老八十的。”老頭訕笑。


    我一腳踹過去,老頭應聲倒地。“滾,快給我滾,知道嗎?快滾!”


    “我滾,我滾。”老人連滾帶爬出了水電站。


    郝珺琪哭著去撿地上的褲子。


    “對不起,珺琪,對不起。”我手足無措,不知說什麽好。


    郝珺琪啜泣著,她背對著我穿好褲子。


    “已經沒事了。”我把郝珺琪摟在懷裏。


    郝珺琪雙手握拳錘擊著我的胸,“你到哪去了,你究竟到哪去了?我不是叫你在外麵守著嗎?嗚嗚嗚……真把我嚇死了。”


    “我以為這荒山野地的,什麽人也沒有。而最要守候的是我自己,所以我就跑到大壩另一頭去了。這老頭從哪上來的?他沒傷害到你吧?”


    “沒有。”郝珺琪離開我的胸懷,“他是從水電站裏麵悄悄溜進來的。”


    “水電站裏麵?難道水電站後背還有小門嗎?”我問道。


    “我不知道。那老頭走進來時我的上衣已經烤幹了,我正烘烤著外褲。他走到我身邊我才警覺起來。我立即站起身,他撲上來便想脫我的外衣。”


    “你手上的布條?”


    “是從他身上撕下來的。”郝珺琪連忙甩掉纏在手腕上的布條。


    “讓你受驚嚇了。真沒想到會有這種事。”


    “誰叫你離我那麽遠呢?好像我要吃了你似的。”


    “我……”


    “別我啊我的,趕快烘衣服呀。”


    “你已經全部烘幹了嗎?”


    “隻剩鞋子了。”


    “那麻煩你出去一下。”


    “你還叫我出去?我可不出去。”郝珺琪叫起來。


    “可我……好吧,反正小時候*都被你看過。”


    “這可是汙蔑。我可是閉上了眼的。”


    “難保你偷偷睜開了眼呢。”


    “我才沒有呢。你不也背著我的嗎?”


    我在和郝珺琪說笑中把上衣先脫下來烘烤。郝珺琪在一旁添柴火。幹竹枝在燃燒時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音。


    “哥,我們不會在這兒過夜吧?”郝珺琪用一根棍子將壓在火苗上的樹枝往上挑。火苗因此往外竄。


    “隻能在這兒過夜了。洪水不退,我們就沒法過河。”我歎氣。


    “那個老頭又是怎麽過來的?”


    “我想他可能就是這個水庫的管理員。雨停了他來查看水庫的情況,沒想到碰到你在裏麵烘烤衣服,便起了歹念。”


    “你沒弄明白我的意思。我想知道他是怎麽過來的。他肯定有辦法過來。”郝珺琪說。


    “說不定他有竹排或是別的渡河工具吧。”我這才明白郝珺琪所謂的過來指的是從河對岸到這邊來。


    “早知這樣,把那老頭扣下來就好了,也不知道他是爐灣村的,還是永泰村的。”


    “是啊,說不定可以讓他渡咱們過河呢。”


    等我們把鞋子徹底烤幹,已近黃昏。袋子裏殘留的一些零碎被我們全“消滅”了。中途我們又去山上拾撿了許多枯枝枯葉。我們得整個晚上都要讓火堆燃燒著。


    肚子裏的饑餓感促使我們下決心去紅薯地。


    “我們又要做一迴小偷了。”我說。


    “這不是你的絕活嗎,哥?”


    “說話這麽損?好像你沒參與一樣?”


    “我隻是陪襯而已。你看,偷竹籠,偷梨子,現在又要去偷紅薯。”郝珺琪開心地笑。


    “英雄落魄也難免不擇手段。”我揶揄道。


    “走吧,還是老規矩,你動手,我看風。”


    “ok 。”


    我們下到壩底。紅薯地裏的紅薯藤長得非常茂盛。農村裏種紅薯固然是為了收獲紅薯,但很重要一點是為了養豬。把紅薯藤收割迴去,無論是生吃還是煮熟了吃,豬們都非常喜歡。而紅薯藤的再生能力非常強。這種經常收割藤蔓的紅薯,埋在泥土裏的莖(也就是紅薯)往往個頭偏小。


    壩底的這些紅薯地由於離村莊較遠,紅薯藤幾乎沒有收割過,長在泥土裏的莖自然要偏大一些。所以,我隨便拔起一棵紅薯藤(這可是名副其實的連根拔起啊),根部的莖竟然都有小孩子的拳頭那麽大,要知道,現在才是六月中下旬啊。


    我連拔了三棵,總共便收獲了十幾個紅薯。其中一棵整整有六個莖,隻可惜都不大,那最小的和大拇指一般粗細。


    “夠了嗎?”我問郝珺琪。


    “夠了。這兒的紅薯也太好了吧。”


    “那我們迴去吧。天已經快黑了。”


    “等等,哥你說把這些紅薯藤重新埋進土裏會不會再長紅薯?”


    “不知道。不過,你提醒了我。至少這麽一做,那農人就不會罵我們‘遭天譴’了。”


    “好一招釜底抽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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