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的第二天輔導便開始了。


    基於八月份學校要組織初三的學生補課(這也是齊家屯第二中學的慣例),我們七月份就得完成暑假作業,所以我和齊正禮一同先完成暑假作業。


    還是在齊正禮的臥室裏,還是坐在那張桌子前,我們除了討論(其實壓根兒不是討論,是我給齊正禮講解)學習問題不會多說一句閑話。


    或許是已經習慣了,我一點兒都不會覺得不正常,反正在學校也是同桌,隻不過在這裏沒有老師也沒有其他同學。


    但是,有時候空氣也會窒息。比如我給齊正禮講解題目的時候,我們的身體靠得太近,齊正禮唿出的氣息唿在我的臉上;比如彼此靠近的手臂一不小心貼著了,彼此異樣地收迴;又比如我給齊正禮分析問題極其投入,猛然發現他的眼神愣愣地,才注意到自己胸前的一粒紐扣不知什麽時候鬆了,露出的白皙的胸脯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不過這樣的時候總是很少的。


    這個暑假,齊正禮迷上了捉魚。隻要天氣允許,下午完成了輔導任務,齊正禮總要和他幾個死黨去河裏捉魚。


    齊正禮他們捉魚的方式有很多。釣魚當然是其中一種。但炎熱的夏天,誰也不願意待在河岸上飽受太陽的煎烤等待魚兒上鉤。他們更願意待在水裏遊到那有石壁的地方,伸手去那縫隙裏捉一種極為木訥的魚——我現在已叫不出那種魚兒的名稱了,隻記得這種魚的皮膚很像石雞的皮膚,深青色的,有麻紋。


    他們還有一種專門用來網河蝦的網。這種網的網眼很小,由一根篾片將網撐成半圓形。網的前端用一根橫檔和一根與鋤頭柄差不多長差不多粗細的木棍釘成一個土字型木架。網蝦的人找到一叢水藻,將土字架從水底朝水藻推進,躲在水藻裏的河蝦慌不擇路地進了網裏,再用力往上一提,水從網眼裏漏下去,小蝦則留在了網裏。


    我特別喜歡用野藠頭炒這種河蝦吃。不知為什麽,也許是我自我感覺太好吧,齊正禮或許注意到我比較喜歡吃河蝦,那幾天便連續帶河蝦迴來。


    更多的時候他們會等候那些用*炸魚的人。一根*丟進水裏,轟的一聲響,水浪濺起幾米高,那被震昏了的魚群便浮上水麵。


    炸魚的人一“收兵”,守在一旁的齊正禮和他的夥伴們便撲通撲通跳進水中鑽入水底去撿沉在水底的魚。往往會有半斤或三四兩重的魚躺在水底。


    那得有很好的水性。能在水裏閉住很長時間不唿吸。鑽到好幾米深的水的水底,睜開眼睛,不斷往前遊走。那白乎乎的不同於砂石顏色的準是魚。


    或許是覺得炸魚的人捕撈的太爽了吧,也或許是鑽入水底去撿魚太辛苦了吧,一個念頭在他們腦海中萌生——弄*炸魚。


    齊正禮他們大膽包天去做這件事,是叔叔阿姨和我們都不會想到的。


    我不記得這一天是七月幾號了,隻記得又是我替齊正哲守店的日子(這一次齊正哲不是送貨下鄉而是去外縣市進貨),由於不用輔導數學,齊正禮吃過中飯就早早的出門了。


    沒有一點異常。天空還是那麽晴朗,天氣還是那麽悶熱,陽光還是那麽毒辣。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日子。


    我父親依舊在外麵挑磚塊。隨著齊家屯縣建築越來越多,挑磚塊的活也越來越多,和父親一同挑磚塊的人也越來越多。


    那個時候,小型的吊機還沒有發明出來用在小型建築上。


    叔叔依舊出去整他的幾畝田地。


    阿姨依舊坐在巷道弄堂裏整她的包子餡。


    我依舊坐在“正哲批發部”和齊彩虹聊天。


    講起來又過去一年了,齊彩虹和餘銀山還是沒有走到談婚論嫁的地步。我不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是更近了一步還是在原地踏步,但絕對沒有斷。我曾經推測齊彩虹喜歡齊正哲,覺得是齊正哲影響了他們婚姻的進程。可是,這一年裏,也不見齊彩虹和齊正哲走得有多近。齊媽非常喜歡餘銀山是肯定的。齊媽認定了餘銀山做女婿也是肯定的。


    齊媽看中的是餘銀山的勤快和忠實吧。在未來的嶽母娘麵前每一個小夥子都會很勤快的,但能做到餘銀山這麽忠實的不多。


    餘銀山和齊彩虹談了前後有四年了,餘銀山對齊彩虹的感情始終如一。


    李秀麗和餘地壽的感情卻遭到了前所未有的考驗,因為,李家極力反對這段姻緣。


    反對的理由極其簡單:餘地壽家窮。


    餘地壽家窮的主要原因是人口多。餘地壽的父母親生了四個女兒,三個兒子。餘地壽排行老四,在兒子當中排老二。


    在小縣城,子女多,真不是一件好事情。一是田地少,二是居住緊張。


    “很有可能秀麗父母親在乎的還不是餘地壽家裏窮。”齊彩虹說。


    “還有什麽別的原因嗎?”我隨意問了一句。其實對餘地壽他們的事我不大關注。畢竟我和他們接觸得太少了。


    “是他有一個奇葩的父親。”


    “奇葩的父親?”我有了一點興趣。


    “對啊。他那個父親是街上出了名的。把父親的威嚴做到了家的。”齊彩虹很是鄙夷。


    “什麽意思?”


    “太自私,太懂得個人享受,又太霸道。做他子女真是上輩子做了孽。”


    我看了看齊彩虹。和齊彩虹的幾次接觸,也不見她這麽有情緒。


    “真的。琪琪不信嗎?你知道這個人是怎麽做老子的嗎?一天到晚什麽事都不做,農活也好家務事也好,一概都不做。天晴天下田下地,他會撐一把傘,到田地裏走一圈就迴來。農忙的時候,他坐在家門口,一杯茶,一把蒲扇,就像是吃公家飯的人。曬在門口的穀子,有雞來吃,他都懶得吆喝一聲。你說奇葩不?”


    我點點頭。這樣做父親的的確很少吧。我想起我整天在外挑磚塊的父親。


    “好在他的子女一個個都很勤快。可是,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卻有一個絕活。”


    “什麽絕活?”我很詫異。


    “幾條街上就他一個人會紮龍頭。”


    “什麽龍頭?”


    “就是正月十五駝龍燈的龍頭啊,走在最前麵的,高大威武。像龍像極了。”


    齊彩虹這麽一說我就有印象了。


    齊家屯街上的村民每年正月十五都要駝龍燈。實際上是一種板燈,幾十盞板燈連在一起,最前麵是一個張著大嘴,嘴裏含著一個燈籠的龍頭,在各個巷道裏穿行,像極了龍,便叫龍燈。


    沒想到這龍頭會是餘地壽的父親紮的。那絕對是一個絕活。


    “果真奇葩。”我說。


    可就在我們議論這些事的時候,一個渾身濕漉漉的連頭發都透濕的小夥子跑進了店裏。


    “禮禮的媽媽呢?禮禮的媽媽呢?”小夥子極為慌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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