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易枯萎——怎麽會這樣?你這麽年輕,花朵的戰鬥力應該很強的啊。”父親看我的眼神變得很慈祥。


    “我也不知道,可能跟我有手觸的習慣有關,我從初中起就有手觸的習慣了。爸爸你還記得嗎?那個張老師把我寫給女同學的信貼在牆上。”我把說給許默的謊言再次用來搪塞父親。這是最好的理由了。


    “記得。這件事爸爸一輩子都忘不了。起航你就是從那件事起變得不乖的。”


    “從那時起,我就再也不敢正視看女孩子,在女孩子麵前頭不敢抬,不敢跟女孩子說話,可是心裏卻總是湧起那方麵的衝動。”我低著頭說。


    “於是你就手觸了。”


    我點點頭。


    “哎。可是很多年輕人都有過手觸的習慣,結婚後不照樣很成功嗎?跟你說吧,爸爸年輕時也手觸過。我明白了,你肯定是因著這次特殊的事件,促使你長期以來都沉在那陰影裏,沒能走出自娛的空間。”父親是過來人,果然善於分析。


    “是。這是起因,主要還是後來一直不順。”


    “也不知你哪兒得罪上蒼了,好像從來沒有順過。”父親簡直換了個人,和藹,和氣,“你看吧,兩次決定性考試,中考也好,高考也好,都出意外。”


    “是啊。中考碰到一個原來學校的同學,抄我的試卷,害我有一科判了零分。當時,您還不相信我有這麽好的成績呢。而高考則是確實沒有發揮好。”


    “是爸爸不相信你一下子有那麽大的改變,”父親臉露愧疚之色。


    “正像您分析的,人越不順便越喜歡沉湎於自娛自樂之中。”我說。


    “但正常情況,一旦結婚,這問題就不存在了啊。”


    “嗯,結了婚當然不會再手觸了。可一結婚,問題就暴露了。我就和爸爸實說了吧,因為和許默屢屢不成功,增加了心裏上的壓力,越想成功越不成功,越不成功便越不自信,以至於迴華安的勇氣都沒有了。”我隻能繼續編撰。


    “是啊,生活中,有很多事情,隻要我們努力,隻要我們肯付出,一般都能做好。所謂付出總有迴報。”父親頗有感觸,“但是,這種事情,卻不一樣,並不是你努力就可以做好的,並不是你用心就能讓人滿意的,常常心有餘而力不足。某種情況下,甚至會相反,你越想做好越做不好,你越用心越不成功。”


    “謝謝您的理解。”


    “我當然能理解,因為爸爸也是男人。”父親伸手過來抓住我的手,“是不是找個醫生看看?”


    “我自己就是醫生啊。現在更為可怕的是,我做到不手觸了,可是,過不了兩三天我的花朵就會在夢中綻放,噴湧。”我說。


    “這就是手觸的後遺症啊。”


    “我想也是。”


    “不過我相信,起航,時間一長就會好起來的。”父親摸了摸我的頭。


    “我也相信。”


    有護士進來了解情況,我們隻好中斷談話。我走向病房前的陽台。


    站在病房前的陽台上,可以看見高層建築上的天空布滿了雲層。太陽在雲層裏時隱時現。醫院的院子裏停了幾輛小轎車。我看見保安在院子裏走動。


    父親的毛巾和換洗的衣服掛在走廊上的鐵絲繩上。氣溫很高。我在水池裏洗了手,然後用手捧水洗了把臉。


    我走進病房。護士已經離開了。


    “這個……”父親瞟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是要什麽嗎?”我走到父親床邊。


    父親搖了搖頭,“是——起航,你現在可以告訴爸爸為什麽執意要去陽江工作了嗎?”


    “哦?好好地怎麽又想起這件事?也沒什麽特別的原因。”我沒想到父親會重提這件事。


    “你還是不相信爸爸。”父親閉上眼。


    “這哪是不相信您?”閉上雙眼的父親給我一種非常脆弱的感覺。


    我一時有點迷糊,父親的強悍和霸道都去哪兒了?


    “如果你相信爸爸你就會告訴爸爸真正的原因。”父親微微睜開眼,沒有任何表情地說。


    “您想說什麽?”我感覺父親話裏有話。


    “如果爸爸沒有猜錯的話,你執意去陽江是為了郝珺琪吧。”父親略略轉動頭,看著我。


    我的心一凜:“為什麽您會這麽想?您還記得郝珺琪嗎?”


    “我怎麽不記得?郝爺爺的孫女郝珺琪,你童年最好的玩伴。你執意去陽江工作,甚至不惜和我鬧翻,起初我怎麽都想不通,覺得陽江並沒有什麽值得你如此留戀的,後來,躺在病床上我翻來覆去的想,猛地醒悟過來,你是為了去尋找郝珺琪,或者說是去等候郝珺琪。”父親看上去似乎有點激動,他停了停,或者說是為了調整一下情緒。


    “……”


    “我知道為了一件事你到現在還生爸爸的氣,”父親接著說,“而且,很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原諒爸爸。”


    我看著父親,說:“哪有這種事情?”


    我嘴裏雖這麽說,心已被震顫了。父親想說什麽,我已心知肚明。隻是,在這件事上,我一直以為父親不以為意。


    “你的眼神告訴我我說中了你的心思,對不?”父親說,“就是我們從東門迴華安的第二年暑假我沒有答應你去看望郝珺琪這件事。雖然我一再跟你解釋,你也清楚地看到了那年暑假我們正好搞房子,可你始終沒有原諒我們。這也是在上次住院的時候我想到的。”


    我的眼圈漸漸地紅了,“您怎麽還會記得這件小事?”


    “你不要以為父親不以為意。當看見整個東門村淹在水裏時,當了解到郝有德攜郝珺琪已經外逃時,我就知道我和你母親犯了一個多麽嚴重的錯誤。而起航你,也就是從那時候起整個人都變了,變得不苟言笑,變得任性乖張,變得沉默寡言。也就是從那時候起,你就接二連三的惹事,以至於初中都讀了三所學校。這一切都源於此,對不對?可為什麽你不想一想,如果爸爸預料到郝爺爺家在接下去那一年會發生那麽多事,爸爸還會不帶你去看望他們嗎?爸爸不是算命先生啊。如果郝爺爺家不發生這些事,你說,晚一年去看望他們有什麽區別?”父親的心緒有點波動。這一點從旁邊的心髒檢測儀可以看出來。


    “可是……都過去了,爸爸。”我說。


    “我知道,你和郝珺琪商量好了那一年一定去看望她,但是事情是有變數的。”父親順著自己的思路往下說,“我想,如果郝珺琪知道你是因為我們家搞房子的原因沒有踐約,我相信她也會原諒你,原諒我們。起航,你現在應該明白搞房子是一件大事,尤其在我們那個時候,能從學校分得一套房子多麽不容易啊,你說是吧?”


    “我知道。可問題是郝珺琪她不知道,她以為我和那些下放的人一樣,做了城裏人就忘了他們鄉下人。更為揪心的是,一直到現在我都沒有機會向她澄清。”基於父親的身體我不想說什麽可還是忍不住說了。我一開口說話,情緒便穩不住。


    “是啊。這才是致命的。哎,誰想就為了搞房子,讓你留下一輩子的遺憾呢?爸爸真的不想啊。其實,這何嚐又不是爸爸的遺憾呢?現在去迴想這一切,就感覺是命,命中注定呀。不僅你深受其害,我也受害不淺,你看我現在這樣子。”父親說。


    “對不起。”


    “要說對不起,應該是爸爸跟你說。你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是我對不起爸爸。”我的眼淚無聲地往下流。


    “好了,總算是說開了。你也不要再傷心。你知道嗎?起航,我比你還想見著郝珺琪。”父親忽然說。


    “為什麽?”我怔住了。


    “不是,這個,你不要太驚訝,你想啊,隻要見著了郝珺琪,圓了你多年來的願望,你不就跟老爸緩和關係了嗎?”父親慌慌亂亂地說。


    “哦。”我感覺父親在掩飾著什麽。


    “對了,你在陽江這麽多年都沒遇著郝珺琪嗎?沒有一點她的消息嗎?”父親問道。


    我搖搖頭。


    “也是奇怪。難道真的消失了?或者她和她爸爸就在外安家了?可按照道理他們總要迴來,哪怕是迴來看看,你說對吧?”


    “我也這麽想。”我說,“隻要她在陽江縣,就總有遇見的時候。”


    “不知道她結婚了沒有?”父親看著天花板,語氣很是異樣。


    “當然結了。”我笑了笑,“爸爸,琪琪今年三十歲了。哪有幾個女子三十歲還不結婚的?”


    “是啊,按理早就應該結了。說不定孩子都有好幾個了。她不再是個孩子了。”父親的神情有點恍惚,“我們離開東門都十八年了。哦,對了,起航,現在爸爸可以告訴你了,爸爸不希望你去陽江縣工作,你去陽江工作已成事實之後,爸爸又一再要求你迴華安找女孩子結婚,就是不希望你去找郝珺琪。”


    原來如此!


    一切的症結原來在這裏。


    可是,僅僅因為不希望我找郝珺琪會讓心髒那麽脆弱,僅僅因為不希望我找郝珺琪就那般操心我的相親之事,如果沒有什麽特殊原因,那也太說不過去。所以我問父親:“為什麽?為什麽您不希望我找郝珺琪?難道還是你思想意識裏的城裏人觀念在作怪?”


    “也可以說是吧。”父親淡淡的。


    “說什麽也可以說是,其實就是!”我有點憤怒了。


    “爸爸是為了你好。個中原因,怎麽說呢?”父親的眼光有點散,他頓了好一會兒才說:“反正你和郝珺琪不能結婚。”


    “為什麽?”我問道。


    “爸爸有點累了,想休息了。以後有機會再告訴你吧。再說你現在也不可能和她結婚了。”


    我狐疑地看著父親。


    “我是真的很累了。”父親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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